『爸、妈,我等你们回家!』
高空寒风冽冽,婪燄把我抱在怀中抵御大部分的冷空气,强风依旧打得我的脸颊生疼,「还好吗?」他柔声关心。
「嗯,不要紧。」
「真受不了要说。」他把我头顶的蓬帽拉得更低,将我整张脸都挡住,怀抱收得更紧,不给冷风一点机会对我肆虐。
这世界上有许多占地小到地图上显示不出来的区域,默默无名的遗世独立着,有些是因为地势太过隐密偏远,远离商业繁荣的贸易道路,比如青青镇,有些则因为地点太过尷尬,在划分领地时,夹在两国之间,既小又毫无经济价值,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却又不甘心白白便宜了敌国,因此被默认流放,在名义上不属于任何一国,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夹心饼乾,三不管地带,所多謨菈就是属于后者。
所多謨菈,以大国的国土来看,属于蔓陀国、格达密切、金多司三大强国的交界,再浓缩点来看,此地距三大国的划分边境至少都还有百里以上的距离,然而以中型城镇来对比,所多謨菈也只能勉强算上指甲片的大小,多一个所多謨菈不多,少一个所多謨菈不少,不知从何而起,这片小小的土地就被当年的三国强者漠视了下来。
但漠视也并非没有道理,原因在于所多謨菈无论是从生產上还是交通上来看,根本毫无经济价值,因为此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滚滚黄沙,一方荒芜,宛如被创世遗弃的小小天地。
降落在这座黄沙小镇附近是在我们离开金多司的第四天傍晚,不眠不休的赶路,儘管无所事事的我来回睡过好几回,我的精仍显得有些萎靡,魔蓓儿给我餵下新提炼出来的毒药,胸口的燥痛感才减缓下去,婪燄揹着我,一行人走进了这座城镇,「有联系稻禾他们了吗?」我打起精问道。
「嗯,雷湛他们已经到了,目前应该和皇甫靖凌都投宿在旅馆内。」婪燄回答。
「终于可以洗个澡好好睡一下了。」魔蓓儿伸伸懒腰,心情也有点紧张,不晓得米迦叶有没有也在旅馆里。
通过打听镇上的居民,我们找到了这座小小城镇上唯一一间旅店,这间旅店还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作归真,刚踏进,柜檯的老闆娘立即凑上笑脸:「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旅行者是要住宿还是用餐?」
「婪燄这里。」
我们看去,一桌两个男人,雷湛啜着茶水,稻禾正对我们招着手,婪燄回头对老闆娘说:「再替我们多上点饭菜,多开两间房,谢谢。」
「好的,请稍坐一下啊!」老闆娘应完便转到后方去了。
我们坐定位后,「没想到连你也来啦!」稻禾挺意外魔蓓儿的出现,「你们动作真快,我们原本预计你们还要两、三天才会到这里,结果才比我们慢半天而已。」
「多亏魔蓓儿的飞行魔兽,我们才有办法这么快抵达这里。」婪燄说。
雷湛放下茶杯,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很差。」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我笑笑。
「再怎么急也得顾着身体。」雷湛话外之音明显在责怪婪燄与魔蓓儿照顾不周。
「我是真的没事,待会填个肚子,睡一觉就好了。」我把手搭上他抵在我下巴的手。
暗灰的瞳孔一缩,坚毅的脸部线条绷得更紧,无名指一圈晶亮狠狠刺痛他,雷湛像是触电的猛地缩回手,「你……」薄唇蠕了蠕,迟迟问不出口。
稻禾也注意到了戒指,「你们……?」
「嗯,我们在一起了。」我没有因为有雷湛在而扭扭捏捏,大方地直接承认。
比起婪燄的宣示,我的承认反而更具有杀伤力,因为我已做出了选择。
「来囉!上菜囉!」老闆娘吆喝,端菜上桌。
一桌饭菜吃得气氛诡异,婪燄夹菜放进我碗里,魔蓓儿显得心不在焉的吃饭,稻禾则是极有眼色的安静,就怕说错了什么,刺激了脸色黑得像墨汁的雷湛,这时,身后又传来老闆娘的招呼声,我们一同看去,对方也发现我们走了过来,半途脚步一滞,淡漠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米迦叶。」我注意到蔚蓝与艷紫的对视停滞,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
「没想到大家都到齐了。」米迦叶打过招呼,「皇甫靖凌呢?」
「不晓得,我们还没碰面,只是按照你之前说的,到镇上这间旅馆来集合而已。」稻禾说。
「用通讯器联络凌吧!也许他正在旅馆内休息。」我提议。
婪燄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号,嘟─嘟─嘟──,「没人接。」婪燄继续拨号,还是无疾而终。
「该不会是睡死了吧?」魔蓓儿说出自己的猜测。
「简单,去问问老闆他住哪间,直接去敲门不就得了。」稻禾说完就直接招呼老闆娘过来。
「几位客人需要些什么?」这座荒芜的小镇因为与三大国自身设立在边境的补给城距离都不算长途,又属于三不管地带,因此大多数的旅行者都是匆匆路过,不会特意在此落脚,许久没有做上大笔生意的老闆娘对于眼前几位衣着花样低调,需要花眼力细瞧才能发现其料好实在的客人们,打从心底满意起来,怎么看都是出外旅行歷练的无知名门贵族子弟,一张圆润的脸满满都是讨好的笑意。
最擅长交涉的婪燄也露出和善的微笑,「老闆,我们有位朋友也在贵店投宿,不过他可能太累了,错过与我们相约的时间,想询问你他是住在哪间房?」
「朋友?」老闆娘眨眨豆大的眼睛。
「是的,他人挺醒目的,你肯定有印象,一头长红发,眼角这儿还有颗痣。」婪燄点了点自己眼角的位置示意。
我并不担心老闆娘会没有印象,毕竟就如婪燄说的,凌的确醒目,见过一次那妖美容顏的人肯定不会忘记,严格说起来,这一桌子的人,除了我,个个都是拥有妖孽美貌,让人过目不忘的人。
「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人我真没印象。」
出乎意料地回答,就连闷头喝茶不语的雷湛都放下了杯子,「不瞒你们说,几位贵客是我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批投宿的客人。」老闆娘笑容尷尬地抓抓头。
我们全都一愣,「你的意思是现在这间旅馆,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别人了?」我错愕的问出口。
「是啊!」老闆娘点下头,又看向米迦叶,「这位先生,你今晚也要住宿吗?我这儿的空房还有,给你安排一间如何?」笑容可掬。
旅馆一楼大厅,仅有我们几人坐着,米迦叶率先开口:「半个月前,皇甫靖凌把我送到镇外十里处,我们分道扬鑣前他明确告诉我,他会待在所多謨菈等我消息。」
「会不会有可能他只是没住这?」魔蓓儿猜想。
「可镇上就这一间旅馆,他不住这是能住哪?总不可能半个月都不落脚吧?」稻禾反驳。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雷湛说,「他改变了主意。」
「你是说…皇甫靖凌把我们丢下走了?」魔蓓儿眉头微蹙。
「不可能,凌不会这样做的。」我立刻反驳,「就算凌真决定要走,他也不会一声不响,至少会跟我说一声。」儘管无法为我放弃帝位,他也不会撒手不管,对我不闻不问,这点程度的信任,我还是有的。
「嗯,这点我是赞同小梓的,如果计画有变,皇甫靖凌最少应该也会用通讯器提前告知我们才是。」婪燄食指点击着桌面,低声自言自语:「如果起初不通知,是因为按照计画,来到了所多謨菈,在不确定要停留多久的前提下,第一步通常都是找寻休息的落脚处,可镇上唯一一间旅馆却说没有接到应该要到来的客人,为什么……?」
我眉头一皱,「明天一早,大家先到镇上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凌。」
「你是觉得……?」雷湛挑眉。
「还有一点,明早出门,两人一组,别单独行动。」婪燄补充。
稻禾一手拍上雷湛的肩膀,「我俩一组,你可要多多保护我啊!」笑得痞气。
雷湛冷眼扫过,稻禾默默缩回手,摸摸鼻子,干嘛这样,他还不是因为不想让对方感到孤家寡人的寂寞感才故意这么说的,真是浪费他的一片好意。
「我会保护好你的。」魔蓓儿认真地盯着米迦叶。
米迦叶内心非常无奈,被自己心仪的女人这样告知,他不晓得身为一个男人该做何感想?
「大伙忙着赶路也都累坏了,分享消息不急,等我们先找到凌以后再说,今天先到这里,去休息吧!」我说。
房间内,我和婪燄洗好澡后,他替我擦着头发,「你也觉得凌进到所多謨菈内了吧!」
「嗯,他不是一个会无声无息离开的人。」婪燄认同,「我也认为他应该来过这里,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应该曾经到过这间旅馆。」
「没错,所以这间旅馆的老闆肯定有问题,可惜没有证据。」我从刚刚听完婪燄的常理分析后,就立刻窜过了这个念头,因此才会说出明早去镇上探听凌踪跡的话,虽然所多謨菈是座小镇,但是不可能所有镇民都没见过凌,一旦找到人证确定旅馆老闆娘说谎,那么刑讯逼供总会让我们找到凌的消息。
「你别想那么多,等明早去镇上打听后看得到什么消息再作定论,皇甫靖凌的实力是我和雷湛都认可的,他不会轻易出事的。」婪燄放下毛巾,手贴上我的脸,「比平常的温度高一点,是发烧了吗?」他边说边用另一隻手摸上自己的额头比较。
「我没事,」我把他的手拉下,「就是有点累而已,睡饱就好了。」
「那就好,快睡吧!」婪燄扶着我躺下,「记得,真要有哪里不舒服,哪怕只有一点也要告诉我,好吗?」
「好──」我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笑道:「瞎操心。」
另一边,两间相邻房间的门口,一名少女与一个男人尷尬对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米迦叶先问出口。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魔蓓儿反问。
米迦叶不禁心中一喜,难不成她是来找自己的?或许一段时间不见,她也同自己一样,分外想念对方,她的心中不是没有自己,只是太过迟钝没有发觉,想问得更仔细一点时,又听到她说:「丹艷有难,我身为她的好朋友,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太不讲义气了。」
米迦叶一顿,话语重新吞入口中,表情一贯淡定,完全看不出一点欢喜失落的心路歷程,「说的也是。」她本就重友,重视所有她认定的人,虽然她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索性自己还落在她的认定之人里面,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你从金多司来,赶了好几天的路肯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吧!」不要急,至少现在在对方心中,你还算是最重要的〝男性友人〞,只要一直守着,未来总能滴水穿石,米迦叶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米迦叶。」魔蓓儿急忙唤住准备进房的他。
「嗯?」米迦叶不解地看过去。
「呃…晚安。」
米迦叶无奈一笑,「晚安。」走进房间。
一会儿,还站在走廊的魔蓓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晚安个屁啊!还特地叫住他要干嘛?白痴。」小声碎念自己的走进房间。
两天后,室内的气氛有些严肃,「两天,别说全镇的人,就连全镇都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一个人见过皇甫靖凌,也没有半点他踏进过这里的痕跡。」魔蓓儿的口气略带埋怨,「丹艷,也许他真的没来这里,我们被耍了。」
「凌不是这样子的人。」我坚持。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对他的信任还真盲目哪!」雷湛嘲讽,一个与婪燄的婚戒就已经令他满肚子火,现在又来个坚持凌不会失约,他整个人宛如灌下一大缸浓醋,酸得冒泡。
我没有特意去安抚雷湛,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今天不管是在场的哪一位,我都会这么相信。」
轻如羽,憾如山,雷湛鼻哼一声,其他人倒是相视一笑,无条件的信任,得友如此,生死无憾。
我看向婪燄,「现在怎么办?」
婪燄对于我的依赖,感到暖心的一笑,「其实就两种可能,」婪燄比出两根指头,「有来,或者,没来。」
这不是废话吗?眾人满头雾水。
「第一,皇甫靖凌根本没有来到所多謨菈,他与米迦叶分别后,可能在这十里的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临时改变了主意,鉴于他没有使用通讯器告知我们其中一个人,有可能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打算更动原本的计画,只是后面发生了意外,导致他没办法来到所多謨菈落脚与我们会合。」
「这听起来可能性很大。」稻禾附和。
「第二,皇甫靖凌的确到了所多謨菈。」
「到了?那人去哪了?而且凭他那副显眼的特徵,怎么可能全镇的人都没见过?连痕跡也没有。」魔蓓儿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婪燄看着我,「小梓,我们恐怕小看了范围。」
我一愣,从他的眼中,我知道他不像旁人倾向于第一种可能,「你是说你怀疑全镇的人都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