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奕帆打开手机,开始播放手机里的轻音乐。好半晌,他发现许晶晶还是盯着他,于是他起身走近,望着她把视线定在架设好的沟通平板上,上面缓缓打出文字。
是一个请求。
但是许奕帆迟迟开不了口。
「哥哥,拔掉管子,好不好?」
他一向宠溺她,她的要求,他从来不拒绝。唯独这个──她最近时常询问,他却始终没有答应。
拔掉管子,等于杀了她。
看着她过往自由的灵魂被锁在一个毫无功用的躯壳中,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仰赖仪器维生,他清楚这不是一个人活着该有的尊严,这对许晶晶来说有多痛苦,他十分明瞭。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以前剥夺走自己妈妈生命的恐怖疾病,为什么会转而寄宿在许晶晶的身上,甚至提早于青春期发病?
从一开始的容易跌倒、无法久站,到后来行走困难、语意不清,直到现在──用侵入式的方法维持呼吸,一天一天倒数生命。
他的父亲贵为医学权威,为了母亲的病痛焦头烂额,现在也为了女儿的痛楚整天关在医学实验室,却无从斩获。
许奕帆一分一秒看她陷入渐冻的地狱之中,好像自己也一起被缓缓冰封,无法动弹。他甚至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因此,他不敢轻易给予徐晋东任何承诺,他深怕任何承诺都会在他体内的恶魔开始作祟绞杀自己时,毁于一旦。
许晶晶望见许奕帆的为难色,心头一沉。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为难人,为难的还是自己最亲爱的手足。
可是,她真的好痛苦。
她动不了,完全动不了。这样的她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睁开眼睛?
谁能让她解脱──谁能?
眼角溢出眼泪,一滴一滴流过面颊。她生病之后,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现在,忍也忍不住了。
乍见许晶晶的眼泪,许奕帆色沉痛,他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应和:「好。」
闻言,许晶晶的双目缓缓瞠大,水雾满布。
「哥哥答应你,但让我……做好准备。」现今国家的律法没有通过安乐死,这是犯法的。
「放心,哥哥绝对不会让你痛。」
许晶晶的泪水猛然溃堤,在她内心涌出的情绪兇猛狂暴,但她的身体──分毫未动。
犹如身处在两个世界。
但现实世界中会动的只剩下她的眼睛,和毫无生命力可言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