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的确可以看到长桌后有两扇门,门缝里不断冒出一缕缕蒸气,偶尔门扇朝外弹开,从里面氤氳着雾气的空间吐出一个皮肤像拔光毛的鸡般苍白,套上不合身衣服的人体。
「除了浴室,这里还提供住宿吧?」我的伙伴瞟向长桌后,靠墙整齐堆起的白色行军床。
「嗯,一到晚上,志工会将行军床在大厅排好,让当天登记想在收容所留宿的人过夜,另外楼上有诊疗所和病床,平时收容所会请附近医院的住院医师来这里看诊,」她停了一下,「万一诊断出需要治疗和观察,也可以留在这里。」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一个私人的问题吗?」我问。
「请说。」
「为什么你会戴着帽子和口罩?」
「这个-」
「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
「没关係,」口罩后的声音吸了口气,「主要是为了怕吓到其他志工,和来这里的人。」
「吓到?」有这种声音的女子还怕会吓到别人?我愣了一下。
「我以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一年前调配顏料时不小心引燃了溶剂,脸部和身上的皮肤都被烧伤,我丈夫当时在医学院唸最后一年,为了帮我找医生治疗,就申请来美国留学,」
她微微仰起头,透过从天窗斜射的阳光,的确可以看见深褐色枯乾的皮肤像树皮或苔蘚般,从下顎和耳根蔓延到细长的颈项。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没关係,」她摇摇手。
「抱歉。」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楼上传来。
王万里和我抬起头,『罐子』站在二楼走道,一个中等身高,体格微胖的初老男子身旁,男子穿着毛质的格子衬衫,海蓝色的吊带扣在烫出缝线的灰色西装长裤上,透出羊皮纸浅黄色泽的脸庞,呈现略微拉长的方形轮廓,刻意修短的灰白捲发像羊毛般覆满头顶,褐色胶框眼镜后的眼睛瞇成了一条线。
从眼角的馀光,我发现楼下全部的志工和游民都停下了手和嘴,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抱歉,」初老男子低下头,俯视我们两人,「我是保罗.基尔丁,收容所的负责人,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