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怕天祈可能会不愿意,因为他的好朋友都在这里,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去过美国的事,美国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地方,只怕他会不愿意离开这里。』
『更何况,在这里有他喜欢的女孩子在。』
『三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的。』这次是爸爸的声音,『说他交了女朋友,就这么拆散他们太残忍了,让他在台湾多留几年,反正小孩子的感情谈不长的。』
『但三年过去又是一样的理由,早在他十二岁时和天诚一样大就应该到美国念书了,我实在不希望他再继续接受台湾填鸭式的教育。何况,他现在也都已经知道你是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知道,但既然已经等了三年,再等三年不行吗?再等三年一定……』
『采静。』和以往平板的语调不一样,这是男孩第一次听见爸爸这么亲暱地唤着妈妈的名字。
『我上次就过了吧,我希望我们能够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后来的对话男孩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就算不是现在,三年后他还是得出国,爸妈的决定都是为他好。
只要他一个点头,就能够换来全家团圆。
可是一直到那年夏天,蝉鸣响起,凤凰花开,男孩都没对任何人说。
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暑假。
国中时最后一次的约会,最后一次见面。
男孩约了女孩一起去看影城看一部新上映的动画电影,看完电影后就在影城到处逛,直到夕阳垂掛天边,就到广场排队搭乘摩天轮。
由于男孩坚持,女孩陪着男孩排了整整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全透明的车厢。
等到时,天也完全暗了下来。
属于夜的明媚才正要开始。
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之前,两人都仅专注于欣赏底下耀眼生辉的夜景。那时两人的心情就像摩天轮,随高度增加,就越是期待到达高空后,所能俯瞰的景致。
但结果却是连到了最高点都还不搞不清楚,以为还可以再更高些,整节车厢却已经在缓缓下降了。
不仅如此,男孩连想说的话都还没说出口,车厢就已经先回到地面了。
再度踏上平地时,夜晚的降临点亮了整座广场的霓虹灯。
四周围人来人往,原先在舞台上的魔术表演,此时只有弹奏轻音乐的乐团。
就像觉得摩天轮的高度可以再更高些,霓虹灯的光芒也可以再更绚丽些。在男孩眼中,周遭的景象都不如预期的完美绚烂。
可是女孩眼底散发出的幸福光芒,仅在一瞬间就让一切翻转,构成了完美。
说不出口的那些话,藏在事先准备的花束里。花束藏在男孩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包包里,一时没让女孩觉得像变魔术,忽然就出现了一束星辰花。
那时是夏日七月,也不是甚么特别的日子,没有任何送花的理由。
女孩并不清楚男孩送花真正的用意,因为那一天太美好,完全无法与一丝悲伤不幸勾上边,只想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却没想到,原来所谓的幸福,就像搭摩天轮一样。
心切期待着俯瞰最美的一刻,却直到车厢往下降后才惊觉,原来上一秒就是最美的时刻,接下来等待她的,只剩悵然若失的空虚感与满腹的眼泪。
男孩留下了花,但一句话也没留,便就此从女孩的世界消失。
那一束象徵永恆的星辰花,也终是抵不过四季变迁,在下一个夏天来没到来前,就在等待的季节里枯萎。
那些耀眼如星般看似永恆不灭的回忆,也被时光无声辗碎,变成残枝败叶般破碎的过往。
时序更替。
深深浅浅二十圈年轮,等于十年光阴。
一串文字无预警映入女孩的眼底的文字,再度唤醒往日记忆。
驱使着她,找寻那串文字真正代表的意思──
"thengofsttce,hveneverfotten."
心系着那串文字,风铃清脆响起,划破夜的死寂──
匆促地推开门──
映入眼底的──
却非寂寥黑夜。
而是早晨过于刺目暖和的日光。
女生微瞇着眼,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是何年何月,直到看见自己房间里不应该会有的实木椅子,才想起自己现在人在欧洲。
这里是玛克森斯教授女儿的房间。
坐起身,语娟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思绪却仍停留在梦里的时间。
她没想到自己会做这个梦,也许是经过这几天她发现,虽然自己和婆婆同样都是女生,但她其实更能体会文森特的心情。
深知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内心会承受怎样的孤寂与煎熬。
拿起手机里,看了眼萤幕上的时间和日期,她又再看了看窗外。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从这扇窗户窥视南法的蔚蓝了。
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