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琮逸看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大步迈出紧跟上去,两人并排走在寂静的雪夜里。
她仔细聆听着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响像老奶奶磨牙,又像小老鼠在咬东西。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跟赵悦在小区平房区的一块潮湿的空地角落发现的一块脱离土地的庞大殷红色淤泥块。某天两个人在玩的时候发现那块泥的表面有些不太寻常,凑近一看,竟发现不少蚯蚓,想来是它们赖以栖息的巢穴了。赵悦又惊又喜,提议从自家拿桶出来,把泥块先搬进去养着蚯蚓,等父亲月底从外地出差回来,再带她俩去水库用这一大桶蚯蚓钓鱼。只是赵悦的妈妈跟她爸的钓鱼爱好向来不对付,生怕这蚯蚓被母亲当垃圾扔了,只得拜托关千愿暂时收留这只水桶。
关千愿想了想素来胆小,吃鱼时连鱼头都不敢直视的表姨,承诺可以将水桶放在小区公共车棚的一处难以被人发现的小角落,她可以每天放学去查看两到三次水桶及鱼饵是否安然无恙。
赵悦自是允了,把事情托给一向认真的关小学霸她肯定放心。
事情转折点发生在一周后。关千愿放学照例偷偷去看自己存放在车棚的蚯蚓,还未凑近,便听见桶里穿出怪的声响,似车轱辘压过干枯麦秆的声音,却又偏清脆。她皱着眉头打开桶盖,紧接着便看到令她颇感生理不适的一幕——几只毛色黝黑的大老鼠正穿行在桶里,灵活地用爪子掏着泥土洞洞里的蚯蚓,一根一根拽出来吃着,咀嚼的声音清脆又黏腻。
她头皮发麻,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刚要起身去赵悦家,便听见身后一声尖锐的厉呵——
“姓关的滚远点,别他妈碰我的老鼠!”
她回头,看到小区一霸王小胖正坏笑着站在身后。
“……后来呢?”沉琮逸滚了滚喉结,并没有因为她对自己破天荒讲了件小时候的事情而感到好。
“我让他把老鼠拿出来带走,他不依,就故意去掏了几条蚯蚓的断肢抹了些泥土在我的脸上和衣服上。”
“……”
“然后我闺蜜知道这件事后连夜翻墙进他家院子,把去年过年剩下的炮仗点了塞进他几个养黑老鼠的木箱里,把老鼠都炸死了。”
沉琮逸强忍着嘴角的抽搐侧脸看她,道:“你闺蜜是个狠人。不过帮你报仇了,对我而言是个hppyendg。”
“嗯。”
他又忍不住回补充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是hppyendg吗?”
“不知道。”
“……因为你是个大傻子。”
关千愿歪了歪头,表示不解:“不傻啊,我清醒着呢。”
她停了步伐,抬头望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高空坠下,旋即落了一脸,有些像调皮的盐粒,沾在与自己气息有明显出入的宽厚围巾上。细细看那半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间浮动:“沉琮逸,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可我很怕环境与人际关系的变迁,怎么办?”
“你说得对,傻到没边了,我真是个没用的胆小之人。”她回头对他展露一个无奈的苦笑继续走。
沉琮逸放缓步伐,喉咙不轻不重滚了滚:“我一直觉得自己跟你是互补的。”
两人又走到来时的街角。路灯已鲜少亮起,几乎没有车辆行驶,可红绿灯还在正常运转。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并排立着,一个是贯彻一如既往的乖巧姿态遵守规则,另一个则怀揣着迁延观望的晦涩想法。
“关千愿。”
“嗯。”她轻踮起脚数着这条街延长线上触目所及的亮起的路灯,每次却只数到十就开始犯迷糊。
“我跟我哥哥从小被保姆带大,家里人都很忙,到处出差到处开会,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团圆饭。”他突然一下子哽住,“从小学开始我就被扔到国外放养,我奶奶年轻时是中德大使,她跟爷爷离婚后一直旅居德国,我只有那五六年是一直跟亲人不间断陪伴在一起的。”
关千愿不数数了,静静看他。
“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生活。身边朋友很多,但是自己的日子总归是要过给自己看的,我能适应变幻莫测的周遭环境,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也许是从小到大的经历与经验所致。”
沉琮逸合上眼眸稳稳心:“关千愿,我可以当你生活的向导。你愿不愿意?将来究竟怎样,我根本不会去考虑。我只知道自己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必不可能后悔。”
再次睁眼时见她已经迈进人行道走了近三分之一。他忙急切开口:“听见没有?”
关千愿回头看他:“听见了啊。”
沉琮逸见状冷声道:“过马路还回头?”
“什么正经话都让你给说了。”
“……”他沉默着踱过去,低头盯她圆圆的后脑勺,一声不吭。
须臾之间,只见她恋恋不舍地从口袋里伸出好不容易捂热的双手,解开他套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缠啊绕啊硬是匀出来一半多给他也包了个严严实实。
“OK,长度还挺有余裕。”她抬头冲他眨眨眼,道:“可以安利我这个牌子吗?”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在这簌簌的雪意中看到一双过分炽热的眼眸。
“OK,我平静悦纳你了,所……”她后半句还未说出口,黑暗便匆匆当街袭来。
贴实紧密的拥抱,又是那种想把人勒死那种程度。
这次她没穿高跟鞋出来,跟沉琮逸身高切切实实差了有个近三十公分。雪地靴踩在深陷的雪里,想踮脚也使不上劲。
关千愿脖子梗得有点酸,有点尴尬想推开他,却听到沉琮逸在自己头顶突然笑了,还笑得挺大声。
“平静悦纳,这成语是你自己造的吧关千愿。要不要我给你买本新华词典看看?”
她有点恼怒,却想着当下最要紧的事,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揉了揉脖子。
沉琮逸透过飞扬的片片雪花看着眼前这份虚焦的美好,像是感觉到高中的时光与此刻刹那相连,一切都变得清晰如昨。他心里一动,这次选择拦腰将她抱起,动情地吻了上去。
“唔……”关千愿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握着两个拳头抵在他外套胸口。
这个吻热烈而持久,狡黠且凶猛。他的舌头像自己刚才所说的人生准则一样,直来直往,随遇而安。嘴里被他一阵乱搅,关千愿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堪堪张着小嘴任凭他吃吮着,哪还有闲工夫去回应他。
半晌,他离开她,两人的嘴唇都沾了满满的亮晶色。沉琮逸低头,抓着她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声音微哑,暧昧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混着甜甜的果酒味,冒着泡泡,令人上头。
“小笨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