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念两年管理学回国。”
“嗯……”她绞着手,望望旁边的两个哥哥,对方都没什么表情,大佛一般端坐着,顿得自己属实有些没出息的慌。
“小扬年中就准备开始帮衬家里的事情,早先跟你爸知会过。”
沉巽扬点头,她又看沉琮逸:“至于你,逸仔。”
“妈,我刚入学,申的乔治城。”
“我知道。费半天功夫大老远跑到美国去念,还不是为了你那公司。”罗予斐慢条斯理倒着茶水,继续下着命令:“以前对你们的学习和生活都不管不问,现在老沉身体不好,我也没心思再装作了无牵挂的那种母亲。”
给每个孩子都斟了一杯杉林溪,她说得干脆果决:“废话不多说,忙完了赶紧给我回国,你们根在这儿。”
……
“我本来还想做个旅行家呢,毕业前先把欧美国家都玩一遍。”
散会后,罗予斐回屋休息,三兄妹在客厅沙发挨着坐。沉凝闷闷不乐:“可还是爸爸最重要……哎,感觉今天应该再陪陪他的。”
沉巽扬没搭理她,瞥了眼看账表的弟弟,问:“退学吗?”
沉琮逸摇摇头:“好不容易拿的offer,干嘛要退?”
“你确定这入学通知书没跟你那AI公司有一腿?”沉巽扬坐直了身子,他知道乔治城并不是好申请的学校。
“没有。”
“那行,你就好好扎根好好念书,家里的事不用麻烦你。”知道自己这弟弟打小功课优秀,他恶意的针对一时间无的放矢,生了些凉薄的埋怨出来。
“你那边有事喊我,我一定抽时间。”
“……”沉巽扬忍无可忍:“这几天就跟我去公司看看。”
“行。”
“爸那边没事帮我美言几句。”
“我一向如此。”
“逸仔,过几天我有个相亲,帮我顶一下。”
沉琮逸抬头看他:“不好意思,不行。”
沉凝见缝插针聊进来:“你个未婚生子的单亲爸爸还好意思去祸害下一个?”
沉巽扬扶额,一时间想笑:“妈帮我找的,对方离异带俩小孩。她说这样就挺好,谁都不会看不起对方。”
沉凝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手里的提子拿不稳,咕噜咕噜滚到地毯上,沉琮逸饭后难得嘴角上扬,俯身帮她一个个捡了起来。
……
沉琮逸料定自己已经发烧。
这两年的琐碎片段夜场电影般飞速掠过脑海,片段杂乱无章,逻辑也不自洽,又浸染着夜幕四垂的晦暗不明。强忍着头疼在一片炫目光晕中想要睁大眼眸看她的侧脸,但睡意沉沉欲袭,他忙抓住仅存的一丝清明,摸索起西装口袋来。
身边相隔甚远的那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关千愿没理会,照旧岿然不动托腮看着车窗外。
一个手机从黑暗中悄悄被扔过来,抛了个小弧线轻轻落在自己大腿上。她一愣,转头瞥他一眼,捡起来看他新建的这页备忘录。
——今晚上对不起。
她莫名其妙,想问为什么,但看了眼他默认的2键输入法,心里还闷着一股气,懒得再做过多调试,只打了个问号,又把手机推了回去。
半晌,他又把手机偷偷递过来,还贴心帮她换了9键。
——喝醉酒在走廊里对你乱说话了,不该问你是不是后悔回国。
沉琮逸又把脸半埋在毯子里,紧张到连呼吸都恨不得噤声。见她略带嫌弃的情一闪而过,恹寞的感觉又浮现上来。
——没事。
他盯着这两个字猛瞧,不知道再回什么,于是又机械地打了一次对不起递过去。这次她直接用手挡住,用眼勒令自己不要再搞出这些小动静来,沉琮逸讪讪,把手机收回口袋。
不移时,手机又隔着布料闷闷响起来,他拿出来看那条刚发过来的短信。
关千愿:我又没删你,有话直说,不要推来推去的,做贼一样。
沉琮逸:抱歉,我不知道。
不过两个人确实这近两年都没聊过微信了。
关千愿靠窗打着字,对着窗外反射的那个身影翻了个白眼。在自己的认知里,他是救助过自己姐姐的人,是她的债主,自己赚钱一次次的还,数目不算多,但也笔笔真实。冤有头债有主,她还做不到把人家直接给删掉这种恶意欠钱行为。
关千愿:别打字了,你好好休息吧。
沉琮逸:嗯,好像开始发烧了。
关千愿:撑一下,蓝医生会帮你看。
沉琮逸:好。
她自认话题已毕,收了心思按灭手机,他的微信又发过来。
沉琮逸:对不起啊。
关千愿:说了没关系。
沉琮逸:还好你回国当医生了。
关千愿:?
沉琮逸:还好没拖累你。
关千愿:谁?
沉琮逸:刚才我想起来,老罗说的。
关千愿不明所以:……你睡会儿吧,估计酒也没完全醒。
沉琮逸:嗯。
这次是真的结束话题。两人默不作声收了手机看向窗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遥远又冷清的距离,却仿佛早已不复尴尬。他的人生准则里有一条是因缘自适,随遇而安。过去的死结自己却冲破这层藩篱,故意借着酒醉勉强解了一点,他并不会为这个操作感到心虚难堪。虚焦的美好即使不复存在,他还是要遵循着自己的心一起走的。悲凄也好、愤懑也罢,他自觉骨子里还是那个张弛有度的随性男人,努力想再靠近这个身份一点,不管身边人怎么样,他就是他。
可眼还是追随着窗外那个半隐在夜景里的女人走。沉琮逸半睁眼懒散看着,眸子里一片剔透。
这世上有很多独特煊赫的壮丽风景,却未必都能成为被每个人所注视着的一隅。但她之于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