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问这是什么茶。
“春茶,有安的作用。”
据说是堪比黄金还贵的春茶,她微微愣住,有些意外。
周鸿鹄平时可没那么大方的。
对方大概猜到她此时在想什么,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想起件事来,问她研究生申请进行得怎么样了,预计什么时候入学?
温寻支支吾吾,说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点时间,但已经在进行了。
周鸿鹄摩挲着茶杯,语气严肃认真,“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但我要提醒你,别拖太久。”
万事万物,迟则生变。
温寻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生活上,周鸿鹄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有时候却像个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和晚辈交流给出合理意见的长辈。
而不是那种开口便是教育口吻的一味输出自我观念的领导风范。
周鸿鹄在课业研究上的事情态度严肃认真,私底下却待人亲和真诚,也比在学校里好说话很多。
她一只手臂撑着桌面,掌心托着脸颊看向池塘里两条戏水的鱼,心里觉得好玩。
“对了,还有样东西。”
一杯茶喝完,温寻蓦地想起了什么,起身从包里拿出另一副卷轴,随即递给周鸿鹄。
在学业上,周鸿鹄教导了她很多,她心中感激,加上快要离开南城了,没什么好报答的,这幅画,是她的一点点心意。
卷轴展开发现是一幅肖像画。
周鸿鹄脸上绽出笑容,对她这画似乎更有兴趣,“这副……倒画得不错。”
……
十一点钟,许容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周鸿鹄与他夫人自大学相识恋爱,毕业结婚,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夫妻俩有儿有女,儿子在某能源企业上班,女儿在首都一所高校上学,家庭生活简单美满,相濡以沫。
也没有请保姆,日常的买菜做饭和家务活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过了大半个小时,许容来敲门,说可以洗手吃饭了。
洗了手,周鸿鹄帮忙一块端菜摆餐具,总共就叁人,许容做了四菜一汤,他一看桌上又是跟之前吃的相差无几的几样菜,登时就有些不乐意。
前段时间由于换季原因,周鸿鹄有些感冒症状,后来夫妻二人去医院做了体检,检查结果出来,指标不太正常,周鸿鹄身体里血糖较高,医生叮嘱他少劳累,多休息,饮食要清淡健康,许容一一记在了心里,后面饮食方面就改变了做法,菜还是周鸿鹄爱吃的,可口味和以前做的大相径庭,清淡了不少。
许容哼笑说:“怎么,医生说的那些话你都忘啦?你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可不比从前,以后要少吃那些口味重的,饮食要清淡健康,记不记得?”
周鸿鹄一句话都不知怎么反驳,只能好好好地答应着。
虽说是埋怨,但语气里无不透露着对丈夫的关心和叮嘱。
温寻在一旁看着夫妻二人的交流,心底不由流露出了几分羡慕和向往,每次来周家,她都能体会到一种远离世事是非的宁静和安稳。
在这里她可以不去想那些让她感到厌烦疲倦的事情,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这样的相处氛围,多多少少给了她家庭和心理上的慰藉和温暖。
正出想着,过往回忆如同藤蔓和潮水猝不及防地涌来……她曾经也有一段快乐时光,起码在八岁之前,她的生活过得自由而惬意。
……
吃完饭,温寻陪许容在厨房里洗碗。
她一直沉默着,情绪不高,饭桌上也是埋头扒饭。
许容细心,早发现到了她的异常,擦干净一只瓷碗,放进置物架里,转身问她:“寻寻,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温寻愣了下,摇头说没有。
许容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有。”
何止是没有,跟叁魂丢了七魄似的,就像情侣之间闹矛盾了分手了失恋了,郁郁寡欢情绪不佳那样。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温寻垂着眸,确实也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可能是因为要离开南城了,心底有些不安,担心进展不会那么顺利,恐出现意外。
所以这种情绪的根源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喜欢上江延笙呢?
喜欢?他那个人那么坏,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
她脑中浮现出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静了静心,试图将有关这个人的事情从脑中抹去,语气有些低迷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许容皱起眉,不太认可她的观点,“你们在一起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世事无常,任何事情哪里有绝对性。
试试?
她和江延笙之间不止相隔着一万里的河,可能还掺杂了人命。
她曾多次试想过,和江延笙的关系一旦被捅到人前,会面临什么样的流言蜚语,而她能承受那些代价和后果吗?
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那日他在山顶上跟她说喜欢她,她信了,可之后呢?没有后续了,她根本无法辨清他的“喜欢”是否就是他随口一说,也无法因为一句“喜欢”就抛弃所有。
所以趁早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到现实和原点,是最好的选择。
她这人道德感不强,可她觉得,人还是要清醒一些,身而为人的底线和原则要有,她想要的也不多,无非是想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生活能回到一切原点。
许容见她脸色变了又变,表情复杂难辨,登时又有了猜测,“所以,你是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跟他在一起,觉得跟他没有以后?”
许容语气温柔地说着,脸上挂着慈和的淡笑,可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能一针见血,直击她内心某个深藏而柔软的地方,如同紧紧封闭的空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若隐若现的天光照进来,伺机窥探什么。
温寻觉得脑中一团乱,仿佛游走在沙漠里,枯竭的思绪跟随着海水飘浮,修剪整齐的指甲抠着掌心,小声反驳道:“我没有喜欢他……”
她在心中一遍遍这样说着,仿佛这样说,心底那些罪恶感和愧疚感就能减轻一些。
“行吧,就当你不喜欢他。”许容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人生在世,有多少能如愿的事儿?你能保证,你活了这二十几年所有的事情都按你计划好的方向走吗?既然能不能做到事事如愿顺意,不如听从自己的内心,对生活的变化,用自己的悲欢取舍去抉择应对,是跨过当下这座高山迎向阳光还是受缚其中,受人摆布,全在你自己。”
她这番话也不是劝,或许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便有了几分感慨,她也年轻过,也曾因为一些事情而在泥潭里纠结和挣扎过,人总容易被生活中一些无形的压力捆绑,陷入自我矛盾中。
……
温寻下午两点多钟离开了周家。
因着受到昨晚那些事的影响,加上日积月累造成精压力紧张,又是一夜没睡好,总感觉半梦半醒,脑袋昏昏沉沉,午饭后,身体不适的症状越发明显,额头和脸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回到庄园后,她在房间里继续睡了叁四个小时。
这一觉只觉得极为漫长。
一觉醒来,天近黄昏,脑袋经隐隐泛着抽痛,口干舌燥,喉咙灼痛,似是感冒的症状。
她打算下楼去找点水喝,行走间,脚步有些虚浮,气息不稳,差点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十分钟前,一辆白色奔驰从庄园大门外开了进来,绕过林荫草坪和喷泉,停进了庄园右侧的车库里。
今天工作事情忙完,程宛就早早开车回了庄园,换了身舒适干爽的家居服下来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等待晚饭。
听见楼梯口处传来的脚步声,程宛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穿着家居服的年轻女人慢吞吞地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手中端着一杯白开水走出来,双眼隐隐红肿,脸颊绯红,异于常人。
长长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膀上,皮肤白皙如凝脂,脸颊上挂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眸澈亮,身上那套普通款式的香槟色丝质睡衣,也被她穿出了几分千娇百媚的味道。
这个女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勾引男人的本事。
且还一勾一个准。
温寻这时才发现客厅那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个人,抬起眼,对上后者投来的眼,顿时如芒刺背。
程宛手托着下巴,姿态慵懒地靠着沙发背,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生病了?”
思维仍有些迟钝,她嗓音也沙哑着,“嗯,有些感冒。”
对方扯了扯唇,淡声回了一句:“好好休息。”
过后便收回视线,没再管她。
温寻端着水杯默默上楼。
吃晚饭时她的胃口也不怎么好,饭前吃了感冒药,许是药效的缘故,吃了几口菜就再也吃不下去,胃里积压着食物,总消化不了,有种呕吐的预感,她跟程宛打了招呼后便要回房间。
不曾想,程宛忽然出声,叫住正欲回房间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后天晚上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站在离餐桌不远的位置,闻言愣在了原地,“是什么地方?”
程宛不欲与她多交流,简言意骇地说:“私人聚会,有个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的长辈,后天来一趟南城,知道鹤池生前结婚了,就想见见你,顺便一起吃顿饭。”
温寻闻言心中生疑,程宛之前可从不把她当江家人,还让她尽量少出门,也不肯让她把自己跟江鹤池结婚的事说出去,怎么现在突然就认可了她的身份?还要见什么长辈……
对方见她面色犹豫,似在考虑什么,顿时眉心下压,嗤笑了一声,“怎么?让你见个长辈你还不乐意了?”
这话言语有力,带着一种发号施令惯了不容置喙的气势。
温寻哪里还有说“不”的权利,她要是敢摇个头,对方恐怕就要搬出“你吃穿喝住都是江家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有什么资格不乐意”那一套说法给她施压,何况只是出门见长辈,倒也没什么,当即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程宛脸色还是那样,补充道:“记得穿好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