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怀挑了挑眉,脸上表情耐人寻味,末了,冷冷哼笑道:“他倒是会做人。”
前不久才得到消息,上面在查他名下的酒店房产,子公司几处产业是否与洗钱一事相关之时,有人趁机暗中以低价购入程氏的股份。
那些事情时间久远,查起来绝不是那么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不论是非法竞争交易,公司内部高层受贿这些隐秘之事,更别说还涉及到灰色产业链……稍微走漏一点风声,便会漏出马脚,反而被人拿捏住。
而这些事前几年还安然无恙进行,却在同一时间段里突然被爆出来,接二连叁,让人根本来不及想出策略应对。
不禁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人在谋划和操纵?
他也曾怀疑过,这一切是否与江延笙有关,是否是他做的手脚,或者不是他做的,但也参与了一脚?
程亦怀不相信江延笙如今的权势地位,人脉关系,已经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但最后……若真的和他有关,那这人隐藏得也太深了。
在那些丑闻曝光后,多家企业宣告停止与程氏合作,上面也在进行调查,事情没有结束之前,程氏的股票会一直跌下去,直到停牌为止,前段时间程亦怀四处找人疏通门路,找投资方拉融资,可最后的结果并不理想。
要么在得知他遇到的麻烦事后避之不及,要么就是狮子大开口,索取高额利益。
若是有方鸣川出手帮忙,事情会好办许多。
……
温寻觉得这样的聚会实在没什么意思,可想走走不了,被人钉在座位上,难以脱身,只能等到这场饭局结束。
她静静听着席间几个男人从家长里短聊到金融证券,股价基金的话题。
视线落向斜前方那人时,顿了顿,那天她参加完艺术论坛回去,吃完饭后便回屋在网上搜了方鸣川此人的相关资料,前面都是普遍能查到的家世背景,人生经历,没什么出的地方。
往下划拉,看到了个扒他私人生活的帖子,她点进去后,但有个引起她注意的地方是方鸣川结婚后事业直接起飞,后来也一帆风顺,二十六岁结婚,现在叁十六岁了,结婚十年,至今没有一个孩子。
点开评论区,发现有个评论热度很高,被顶到了最前面,说是这人不像表面那般清正廉明,生活干净,他表妹曾在某娱乐会所做后勤工作,有一次见到这人和朋友一同在那儿出现,之后问了职位大点知道内部消息的同事,据说是他们会所的常客,每次来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属于超贵宾级别的。
前排一众吃瓜看热闹的,问有没有照片视频,对方一直没回,销声匿迹,温寻点进去后发现,那是个没有昵称的匿名账号,主页空白。
她继续往下看,网页上有一个五六年前的采访视频,大约是在竞选什么职位,中场休息时方鸣川与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同从会议大厅里出来,她点进视频看了看,方鸣川那时候比现在更年轻些,接受记者采访时,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炯炯,气质成熟内敛。
至于其他的,更深入的爆料就没有了。
热度淡了下去,时隔久远,如今已经无人再提。
之后,她就没再继续看,关掉网页,退出去后,合上了电脑。
……
烈酒一杯一杯下肚,胃里火烧火燎,没过多久便有些微醺,头昏脑涨。
她看向身侧的程宛,后者压根不管她,手臂撑着额际,情懒散,时而跟对面的女人说话,时而低头看手机消息。
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心头微惊,却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淡然跟众人说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双眼微醺,脸颊泛着一层绯红,比起先前温淡娴静的样子,显得格外生动。
方鸣川视线黏在她身上,看她捂着手机,一手提着裙子从容起身,走出包厢。
门合上,到了外面,她才接听电话,边往外走边听对方说话。
空旷寂静的走廊,空气有些冷,但气氛更显轻松。
夜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颜色已经完全消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她根据电话里的指引走到外面的观光长廊,转身便见走廊拐角处的石柱上倚着一道修长身影。
廊檐上错落有致地挂着一盏盏雕花灯具,昏暗的灯光在他脚下投落一道斜长的影子。
看到男人的身影,她呼吸无意识地收紧,挂了电话,打量了眼周边的环境,脚步缓慢地往那边挪过去。
许是觉得空气燥热,他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子,姿态慵懒地靠着石柱,指尖夹着根点燃的烟,猩红色的火光在冷风中明明灭灭,衬得眉眼深邃,眼底隐约被一层酒精的微醺覆盖,性感而又颓废。
直到在他跟前站定,抿着唇,低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视线凝着她的脸,拧起眉,嗓音沉冷,“刚才喝了多少?”
这话一出,她愣了愣,随即在脑中数了数,喝了有两杯还是叁杯……
记不清了,便摇摇头说:“不多。”
不比包厢里温度暖和舒适,外面冷风嗖嗖的,她没穿外套,接到电话后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跑出来了,这会儿,被酒精熏染的头脑经冷风一吹,便清醒下来,一边抱着手臂,指尖摩挲着皮肤,一边后悔自己是否太冲动,猜想着他此举来意。
江延笙盯着她的脸,视线移动,落在她裸露的白皙的锁骨、手臂和腰上。
眸色一寸寸深了下去,喉结滚动,几秒后,不答反问:“你今晚怎么会在这儿?”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闻到那股不算浓郁也不算浅淡的烟酒气息。
她心想着,江延笙哪怕抽了烟喝了酒,身上的味道也是清冽而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的烟酒味,却让人不反感。
“程宛说,带我来见个之前没见过的长辈……”
他嘴角含着薄笑,语气轻松,像在认真发问又像在开玩笑,“你这么信任她,不怕被她卖了?”
温寻蓦然抬眸,撞进他眼里,不明所以地问:“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卖我?”
她跟程宛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做个局诓骗她到这里把她卖了吧。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他勾了勾唇,语意不明地回:“现在确实没有……”
她手指勾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心情像在过山车,忐忑不安,却被他这话勾的偏离了心思,忍不住想七想八。
可他又不把话说明白,便冷下声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身体站直,低头看着她,“还不明白?你想一想……程宛平时待你怎么样?江家的长辈你见过几个?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转性?”
她许久没说话,脑袋思维因为酒精的发酵而变得迟钝降速,过了好几秒才回过来,水润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
男人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眸,心口逐渐变得柔软,泛起阵阵旖旎的荡漾,宛如屹立在极地冰原上的一块山石,表面平静稳固,内里却经长年累月的汹涌风雪吹打后破裂出道道裂痕。
烟燃了半截,他一边将烟拿远,一边低头倾身,不由自主想要去亲靠近她的唇。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温寻清醒过来,意识到他的意图,往后退了半步,声调陡然变急,“江延笙!”
他抬起眼,动作僵住,却还是那个姿势,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泛着不明显的醉意。
她心脏跳了跳,声音放缓,“你不怕你女朋友生气?”
江延笙盯着眼前一张一合的红唇,无所谓地反问,“生气什么?”
温寻想起先前在电梯口,站在江延笙身旁的那个女人……一开始她并没认出来,只觉得眼熟,之前在哪里见过。
后知后觉回忆起来,齐思钧很久之前给她发过一张照片,上面的女主角就是她。
那时她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还在想江延笙要是因此跟她撇清关系,她便彻底能脱离苦海,落得一身轻松。
现在想想,他们那个时候,可能就在一起了,可那时候,她跟江延笙的关系还处在一个暧昧不清的状态。
而他呢,明明已经有了女友,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找她上床。
温寻思及此,就忍不住多想,她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既然有了女朋友,还找她干什么?
估计这人对感情一事是真的没上心,再者,这东西对他来说可能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反正他也不缺女人。
自始至终,江延笙就像一个清醒的掠夺者,给她下套,让她跳进去,无聊时,开心时,便心甘情愿跟她玩这场缠绵游戏。
可她玩不起。
她想到这些,便如鲠在喉,犹如一记重锤落在她胸口处,密密麻麻,又闷又疼,恨不得跟他立即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她扯唇笑了笑,“既然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以后就别再找我。”
说完便要走。
江延笙一把拉住她,两侧太阳穴剧烈跳动着,嗓音绷紧,“还要回去?”
他盯着她因喝了酒而显得异常水润澈亮的双眸,心头又气又怒,“今晚这场局就是冲你来的,懂不懂?”
温寻顿时感觉一盆凉水从头兜下来,遍体生寒。
江延笙此刻看她的眼,就跟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子一样。
手上力道缩减,他松开她,让她自己去想这事。
不一会儿,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刺耳又突兀,是温寻的手机。
铃声如同催命的魔咒,听得她脑子发涨,耳朵嗡嗡疼。
她接起来,声音有些干涩。
程宛打来电话问她去哪了,接个电话需要这么久么?
江延笙这时也有电话进来,手机在口袋里,他伸手去拿,直到快挂了才接起来,听筒里随即响起温柔的女声。
电话里,程宛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什么声音?”
她深吸了口气,脱口而出道:“没什么,我现在就回去。”
说罢,便挂了电话。
江延笙听着电话,修长的指尖弹了弹烟灰,最后看了她一眼后,便不逗留,抬脚离开。
周遭沉寂下去,夜雾笼罩,深不见底。
温寻在冷风中站到腿酸发麻,手脚冰冷,她紧紧握着手机,坚硬的机身硌着手心,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才回过,原路返回。
等她回到座位上,看了眼面前的酒杯,又是接近半满。
程宛问她:“谁给你打的电话?”
温寻心念微动,进来之前她便想好了理由,说是她的一位同学计划在南城文化艺术中心办一个主题画展,问她要不要参与,把自己的作品挂出去,因涉及到专业领域,就聊得久了些。
程宛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表情耐人寻味,“是吗?”
她点点头,眨了眨眼,泛着红晕的小脸有种无辜单纯的娇憨感。
看着对方的侧脸,脑中不由自主滚过江延笙说的那些话,她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程宛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指甲时不时刮着手心的肉,忽然在某一瞬间心口往下坠,身体泛起无边的冷意,难道,程宛已经厌恶她至此?
她以为,自己好歹名头上还挂着江鹤池遗孀的身份,程宛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害她,可事实……却不尽然。
酒桌上你来我往一番推杯换盏,一顿饭吃吃聊聊就过了九点钟,酒过叁巡,醉意熏然,便欲离场。
最先离开的是那对夫妇,女人说家里照顾小孩的保姆刚才打来电话,说小孩睡醒后啼哭不止,她喂了一些母乳后,才渐渐止住哭声,过了一会儿,又哭红了脸要找妈妈,保姆摸了孩子额头和身体,发现温度有些高,看情况,似乎不太好。
几个月大的孩子最不好带,万事都得小心翼翼,何况她曾经流产过,身体里留下了病根,这是她结婚后第一个平安生下来的儿子,重视程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