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小姐,请坐。」乔关招呼花季坐下,自己也坐上主位。
「心儿,我要喝红茶。」邋遢男人似坐非坐、似躺非躺地靠在沙发上,没多久,心儿端来他要的红茶。
「老爷,请用蔘茶。大少爷,您的奶茶。二少爷,您的红茶。」心儿伶俐,连其他人的饮品也一同备好送来。
「嗯,谢啦。」他道了句谢,就一口喝光了那杯红茶,然后懒散地说:「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的。」他是乔关的次子乔致。
花季看着乔语和乔致,觉得二人明明是兄弟,却完全不像,一个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哈!你刚刚一定在想我跟乔语怎么差这么多对吧?」乔致从花季的表情读出她的心声。
「本来就差很多啊。」乔致的直接虽然让花季有点羞愧,但也不否认自己的想法。
「你还挺坦白,一般人早就急着否认了!」乔致笑说:「看在你诚实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听你说完想说的吧!」
「花季小姐,你别理他,乔致他就喜欢作弄人。」乔语说。
「你大老远从长沙来找我,可是受你爷爷所託?」乔关问。
「爷爷已经不在了,日本人找上我们家,杀了爷爷、把地图抢走了。」花季眼中带着悲伤与愤恨。
「什么地图?」乔致问。
「当然是『玨安宫』的地图。」乔语回答。
「『玨安宫』?……喔!我想起来了,十几年前爷爷去世前提过『玨安宫』的事情。」
所谓「玨安宫」,相传是清朝贪官和珅所建,用以藏匿其毕生财富,后和珅遭清廷抄家并处以死刑,和珅家中虽藏宝无数,但与他一生所贪之数相比根本沧海一粟,因此眾人相信和珅必将多数宝物藏于「玨安宫」中。和珅一家伏法,他死前将开啟「玨安宫」之法一分为二、交予二位亲信,是谓「守门人」。「守门人」世世代代守护着「玨安宫」之秘,时至今日。
「爷爷说过『守门人』就是花家和乔家,爷爷没能守住地图,所以特地叮嘱我一定要协助乔家守住最后的秘密。」
「你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给我们听听吗?」乔关说。
「好。」
花季告诉他们,五天前,一群日本人带着武器闯进花家,胁迫花季的爷爷花小交出「玨安宫」的地图,花小不愿,日本人一气之下强取豪夺,花家满门除了花季,全都死于日本人枪口之下。
花季当天因为前一晚和朋友玩疯了而彻夜未归,因此被花小扔到祖先祠堂罚跪,直到听见枪声大作,她才衝到前厅查看,但一切都已来不及,花家数十口人全都倒卧在血泊之中,日本人踩着他们的血肉从花家带走了「玨安宫」的地图。
「等到日本人走了,我才敢出去,可是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他临终前要我来找你们,请你们千万藏好手中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让日本人抢走。」花季在诉说这段故事时,双拳始终紧握着,他无法原谅日本人残害她全家,更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日本人怎么会知道『玨安宫』的事?还知道去找花家要地图呢?」乔关问。
「是我三叔,他一直覬覦花家產业,可是爷爷早看出他贪得无厌、无法当家,所以迟迟不愿分田產给他。」
「明白,他是想透过和日本人合作,从中得到花家财產。」乔语说。
「他是自作聪明,日本人哪会真心和我们合作?他们拿到地图之后,一样朝他脑门上一枪,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赔上了全家人的命。」花季咬着嘴唇、眼中闪着泪水。
「死者已矣,花季小姐节哀。」乔关放下菸斗,喝了一口茶。
「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乔致无视花季的情绪,翘着二郎腿、拿起桌上的苹果啃咬起来。
「我没有说谎!我一个人大老远从长沙赶来,我连家里人的丧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就为了给你们提个醒,你们却认为我在说谎!还有没有良心了?说我说谎,骗你们我能得到什么?『玨安宫』的宝藏吗?那种鬼东西谁要啊!就是因为它我连家都没了!」花季激动地对着乔家人一阵大骂,一肚委屈表露无遗,下一秒她便察觉自己的失态,只是这几天来压抑在心中的伤心、痛苦与仇恨让她无法喘息,也许藉着这个机会,她找到了宣洩情绪的出口。
「花季小姐,乔致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乔家人被骂得呆若木鸡,乔语最先反应过来,出言缓颊。
「我又没说你在说谎,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乔致觉得无辜。
「……。」花季没回嘴,只是瞪了乔致一眼。
「花季小姐,乔致的意思是即便你说的故事是真的,但我们不能保证你就是花季小姐本人。」乔语解释说:「照你所说,花家出了背叛者,那么日本人一定也知道乔家就是另一名『守门人』,他们肯定会设法夺取我们手中的秘密,说实话,我相信你刚刚说的故事是真的,因为只要派人去查,就能知道花家是否遇难,也能知道花小是否真有个孙女叫花季,然而真正的花季小姐是谁却很难确认,说白一点,你有可能是日本人为了套取乔家秘密派来的。」
「你们可以拿着我的相片去问问乡亲,大家都认识我的,我真的是花季本人。」
「乡亲可以收买、相片也能做假,若是日本人准备向乔家下手,任何风险我们都不得不防。」乔语说。
「那我该怎么证明自己?」
「走就行了嘛!反正你话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你也不用招嫌疑。」乔致不耐烦地抓着头。
「走?可是我答应过爷爷要帮你们守住祕密的。」花季感觉乔家想赶自己走,如此一来便无法完成花小的遗命,她不由得慌了手脚。
「你连自己家都帮不了,怎么帮我们?」乔致说话不饶人,但句句都是实话,乔家在上海有实力、有地位,即便是日本人也不敢像对付花家一样对付乔家。
「……。」花季哑口无言,她低着头,再次埋怨自己的无能。
乔致的一番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花季,她已经替乔家送来警告,既然乔家不愿接受自己的帮助,她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她站起身、拿起行囊。
「请留步。」一直静默的乔关开口了,他说:「花季小姐风尘僕僕,不如在寒舍住几日,养好精再做下一步打算。」
「你们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为什么要留我?」花季被这一家子的反覆弄昏头了。
「你的突然到访确实怪,不过在证明你是冒牌的之前,你就是真正的花季小姐。虽说这几十年来我们两家没有太多交集,但始终是有渊源的故友,自该以礼相待。」乔关说。
「父亲说得对,你不妨先住下,有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乔语赞同乔关的作法,若非乔关抢先留人,乔语也会开口请花季留下。
「那……我就打扰了。」花季似乎看见一道曙光,在她心中充满着倖存者的罪恶感,因此她才会如此渴望能完成花小的遗命。
心儿带着花季前去客房安顿,乔家父子三人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暗自琢磨事情的真相。
「你们说得真好听,说要招待她,根本是怕她真是日本人的间谍,放了之后又不知道下一个派来的是谁,为防万一才故意留住她的吧。」乔致说出乔关与乔语真正的用意。
「看破不说破,你永远都学不会这道理。」乔语笑着摇摇头。
「不管是真是假,都要防着她。」乔关叮嚀他们。
「我们是没问题,奶奶她也精明得很,没那么容易上当,不过那个傻丫头就不敢保证了。」乔致打了个大哈欠。
「乔然上哪儿去了?都五点了,怎么还没回家?学校早该下课了。」乔语问起乔家最小的女儿。
「我让她回家路上去『万茶楼』买东西了。」乔致回答。
「你又让她替你跑腿了。」
「她脑子不好使,要是四肢再不勤,真的成废物了。」
「她回来后,交代她一声。」乔关对乔语说。
「知道了。」
心儿在客房帮忙花季收拾东西,从方才的相处中,花季明白乔家父子三人全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各个心思縝密、深不可测,花季既然要在乔家,自然得先做点准备,她决定先向心儿探探口风,问清楚乔家的情况。
心儿说明了一下乔家在上海的生意概况,也告诉花季乔家除了乔关三父子以外,还有位乔老太,她是乔关的母亲,出身名门,性格较为张扬、自负,年轻时执意下嫁给当时只是名药铺伙计的乔关父亲,为此还与娘家断了联系,乔家表面上是由乔关当家,不过谁都知道乔老太才是最有决定权的人。
「看来乔老太也不好对付啊。」花季低语,突然有些埋怨花小丢给她这个烫手山芋。
「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另外就是四小姐乔然。」
「四小姐?那老三是谁?」
「三少爷和四小姐是双生儿,可惜三少爷一出世就夭折了,夫人也不幸难產走了,所以乔家只有三名孩子。」心儿解释。
「那她人怎么样?」
「这个……您见到她就知道了。」心儿面有难色。
「什么意思啊?」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帮忙料理晚餐了,花季小姐,您先休息一下,等晚餐准备好,我再来叫您。」
「谢谢你呀。」
心儿离开后,花季躺上床,看着天花板上掛着的水晶灯饰,她怀念起长沙老家的蜡烛与油灯,还有院中时不时传来的闹腾声,她脑中闪过一位位亲人的面容,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