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他的腿,在姜见月的手下与姜见月所留下的字迹之间。
字迹如今已结痂,正是痒的时候。苏谩自制,日常举止完全让人看不出来。
姜见月也觉得怪,她想苏谩如此自制力,若用在其他地方,该是多么大的祸患……
她一面同李迟说话,一面将广袖铺开,遮掩着一只手往苏谩探去。
她的手精准地覆在那字迹所在的皮肉之上,那毕竟是她亲手刻下的字,也许苏谩都不会比姜见月更清楚。
她的手落在上面,指尖勾画,试图通过布料感知那字迹的存在。
痒,仿佛从前克制的痒意都只是暂时封存,被封存到他的血肉里,此刻从他的血液里顺着姜见月的指尖流出。
她的指尖不断地晃动,于是越流越多。
苏谩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腿不断流淌,他尚存理智,思绪没有被姜见月的手指一同搅乱,他知道,这是因为伤口的结痂被姜见月掀开。
疼痛感迟钝地传来,他诡异地欣喜于疼痛,疼痛覆盖了痒,让他感到一种痛快。
他应当记得,姜见月这么一扣弄,伤口痊愈得就更慢了,同时也意味着留下永久疤痕的可能增加。大概率,他的腿上要永远留下姜见月的印记了。
可苏谩还在沉浸于痛苦,他在这些细微却密集的痛苦中体味到一种快乐。那轻飘飘却刺痛的快乐,像是小虫在吮吸他的脑子。
他要想到,如果他的腿上永远留下了姜见月的痕迹……
那如何,谁会去看苏公子的腿上有无疤痕,这么隐秘的疤痕没人会发现的。
不、是有的。
他未来的妻子会发现,总有一天他的妻子会发现这个秘密。隐藏秘密的唯一办法,唯一办法就是……
他的理智在被蚕食。
他自视甚高,至今没有议亲。他对未来的妻子设下许多想象,无疑要是一个品行高洁的女子,这样才配得上,但同时她要是柔弱的,或者说这一点上,是要求他的妻子配不上他才行。
他从没设想过姜见月,他的记忆里有年少时姜见月穿红衣的模样,姜见月品行不端,她配不上他,可除此之外,永远都是他配不上她。
他讨厌这样的妻子。
然而此刻却深陷这种想象,想象是安全的。
他无论如何沦陷于想象,现实里姜见月都不会是他的妻子,这代表他很安全,他高高在上。
姜见月没有看苏谩,她专注地和李迟聊天,于是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又毫无章法,她根本不在意会被李迟发现,如果被发现,褪下裤子腿上正流血的苏谩更应该担忧。
苏谩开始想,为什么他们是在户外品茶,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同姜见月两个人,既然他才是姜见月的表兄,李迟这个无关的外人为何又要参与其中。
他的忍耐,不得不以仇恨抒发,他低着头,实则心里怨恨着李迟。
他最怨的是姜见月,他应当恨她才对。
“对了,殿下不知道。”姜见月和李迟说到好笑处,扭头看向苏谩,“苏表哥不会骑马。唔……也许是会的,但骑得真的恨差,他小时候凡是有我在,便从不骑马。”
苏谩抬头,惨白的一张脸,李迟大惊,这才意识到苏谩一言不发已经许久。
“真可笑,好像这样我就不知道他骑术很差似的。”
李迟看着姜见月毫无意识地说完,他忙问:“苏兄,你可还好。”
他话音刚落,姜见月的手用力地一扣,指尖下陷到柔软的细缝,微微濡湿。
“表哥,你还好吗?”她看向苏谩,手快速收回,毫无诚意地关心。
“我还好。”仿佛她一收手,苏谩的五感便尽数回拢。
苏谩垂眼,瞥见衣裳上的杂乱血丝,像是姜见月指尖留下的刮痕,细细密密、触目惊心。
“我失陪一下。”他剧烈喘息,转身匆匆离席。
姜见月取了手帕,正慢条斯理地细细擦着手,李迟疑惑,完全没注意到她。
“表哥怎么了?”
“大概是身体不适。”李迟对姜见月道,“夫人,我先送你回去?”
李迟虽怀疑苏谩的反常是由于他对姜见月的不喜,他看得出。但苏谩的反应似乎是真的不适。
“不必了,我自己回。只是,表哥这样实在让人担忧,我便是回去也难以安心。”
“那等苏兄好了,我差人去夫人宅院告诉夫人可好。”
姜见月看着李迟温和的面容,说:“好啊。殿下想必不知我的住处,我要告诉殿下才是。”
“苏兄知道的。”李迟缓缓道。
姜见月站起来辞别,她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不,还是先告诉殿下吧,省得打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