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抵达了终点,大家纷纷下车整顿,等待宿悠祤的命令。场面很盛大,却很安静,这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宿悠祤下了车,环顾四周。大家都整装待发,只要他一声号令,就能轻易捏扁那些蚂蚁……
「这种感觉……」宿悠祤看向前方所有的人。「真爽快。」
宿悠祤自顾自地笑了,开心的走过他们。萧露芩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和对方一齐前进。
「所有人待命,若有号令,就全员出动。」宿悠祤对所有人说,带着萧露芩两人往前走。
「你要先单独过去吗?」萧露芩担心地问。宿悠祤的手臂方才復原,单枪匹马未免太过逞强。
「嗯。」宿悠祤微微笑,继续往前走。「反正大家都在这里待命,没问题的。更何况……你还陪着我,不是吗?」
「你还真是……」萧露芩皱眉,抓紧手中的小提琴。「你可不要乱来。」
宿悠祤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笑容很是狰狞,让人害怕,但见过许多次的萧露芩,此刻只感到难为。
「你难道不开心吗?终于可以报仇了唷~」宿悠祤勾起萧露芩的手,两人已经离开了军队的保护,独自接近敌人营地。「为了哥哥……从他死了之后,我们的人生天翻地覆,不是吗?但是没有一个人明白,没有人尝试去明白。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洩愤了……对那群忘恩负义的兇手。」
「宿悠祤……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萧露芩低声说,勾起了对方的手。虽然她醒悟了,若是将反抗军消灭,等于是把她心中所有的悔恨给消灭……却也好比泯灭了他的存在。
「对吧?我就知道你可以理解。」宿悠祤同样握住对方的手,咧开嘴露出满足的笑容。「……我想只有你能理解了。」
自从宿悠翔死后,萧露芩就一直避着宿悠祤,因为只要见到这极为相似的面容,就会让他想起宿悠翔的死状。因此,自从惨案发生,萧露芩变没有主动去找宿悠祤过。
而宿悠祤也一样。自从哥哥离开了,他就没有再见过萧露芩。对宿悠祤而言,萧露芩就是姊姊,依旧是哥哥的恋人。不过,当他们唯一的联系——宿悠翔死后,宿悠祤便没有见她的理由,于是两人见行渐远,直到两家再次提出婚约。
得知这个消息的宿悠祤深感厌恶。对他而言,萧露芩是哥哥的所有物,若是自己佔有了,就是抹灭哥哥过往的爱。
「那就别犹豫了吧……」萧露芩闭上眼睛,下定决心道。
「当然呀~」宿悠祤摘下耳环,让它在手心映照着夕阳的光芒。「看见了吗?他们就在下面。」
「就在下面……」萧露芩重复道,心脏跳的很快。
「那些杀了宿悠翔的人、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宿悠祤的话在萧露芩脑海不断重复,愧疚、恐惧……最终化为泡影。只要染上一点復仇之心,就像一滴黑墨渗入清水一般,在水完全污化之前,是不会停止的。
「来吧!」宿悠祤将耳环拋向地面,钢琴随之出现。
萧露芩看着拋落地面的耳环,光芒中,一条条细丝状的淡蓝色光芒延展出来,绘画般被「涂」在空气中。那些细线逐渐转为黑色,那有些沧桑掉漆的边角,以及泛黄的琴键,显示出这架钢琴的沉稳气场。这架钢琴是宿家的传家宝,将由继承人所持有。看见它出现的瞬间,萧露芩的泪水簌簌落下……
弹着着钢琴、羞红着脸和自己说的情话的宿悠翔……拉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按着琴键傻笑的宿悠翔……趴在钢琴上沉思直到睡去的宿悠翔……
对方的模样不断从回忆中涌现,那些美好的过往,往往映衬着不再亮丽的如今。被剥夺幸福的两人,每每看见这架钢琴,就是一种伤痛。
「我不喜欢古典乐……」宿悠祤曾这样说过,这是因为宿悠翔最喜欢的便是古典乐。
「这架钢琴很适合弹古典乐呀!」萧露芩曾这样评价这架钢琴,这是因为宿悠翔总是用这架钢琴弹古典乐。
他俩的价值观,早就受到不在世上的宿悠翔,根深蒂固的影响。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宿悠翔?」萧露芩跪在地板上,痛哭失声。几年没见到这架钢琴,一出现在眼前,便将她击溃。「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宿悠祤看着钢琴,将耳机调成战斗模式。他将左手的手套脱去,在用嘴扯开右手的手套。
他坐到琴椅上,静静的看着这架美丽的钢琴。
说是不喜欢,用的不习惯,不过就是因为他弹琴时,会想起不美好的回忆。那些都是藉口,他没有办法用哥哥的琴,弹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曲子。就好比他无法对哥哥的恋人產生任何一点情愫。那是无法触碰的禁忌,宿悠翔的死亡是诅咒,加诸在这两人身上。
「他们似乎在祷告呢。」宿悠祤看着山坡下的人们,垂下眼眸。
「祷告?为了什么?」萧露琴站起身,打开她的小提琴匣。「希望战胜我们这些十恶不赦的人吗?」
「我最讨厌崇尚的人了。」宿悠祤冷笑。他环顾周遭——枯萎的树木、污浊的湖水、横行的猛兽、腐臭的尸体……「要是祂们真的存在,这世界会变成这狗屁样吗?」
「要是祂们存在,为何我们必须承担这种痛苦呢?」萧露琴抚摸着盒子中的小提琴,口中喃喃道。「又为何不怜悯我们呢?」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就算有,也一定很恨我们吧?」宿悠祤将手放上钢琴,做好准备。
「不过这样也没关係……」萧露琴勾起嘴角,将小提琴放上肩头。泪水流淌在脸颊,晕开了她淡淡的妆容。
「我们也恨祢。」
???
宿悠祤弹下高音do,就像以往一样……钢琴开啟了攻击模式,内部的指令系统被激活,蓄势待发。
「你还是要自创吗?」萧露琴问道。
「不,这样你不好配合。来弹……《鐘》。」宿悠祤凝思考了会儿,最后摇摇头。
「我知道了。」萧露芩点点头,将琴弓搭上弦,闭上眼睛思考。
下一瞬间,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演奏。
那声音传遍了山头,绵延到底下的人耳中。他们纷纷抬起头,下一刻,大家头痛的跪在地上。
接着下一段,是钢琴的一小段独奏。
琴键按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敲打着琴弦,那细腻的琴声传入耳中,是那样的令人讚叹与感动,然而,这并不是音乐会中的表演,而是復仇的怨火。
「会死光的。」萧露芩趁着空档,对宿悠祤说。即便如此,她看着那些人的眼依旧淡漠,彷彿事不关己般。
那些人惊恐地躲过一道又一道的雷电,但因为小提琴的精干扰惊魂未定,一群人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两人看着这幅景象,却没有预料中的快感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因宿悠翔的死导致的空虚感。
「我不在乎。」宿悠祤低声道。他的眼很迷离,显然没有萧露芩冷静。
宿悠祤深陷在復仇的感觉中,即便知道空虚感将包覆自己,他也不想停手。一旦停手了,自己就再也无法復仇了。
「宿悠祤……」本来应该阻止对方的萧露芩,最后仍下不了决心。到了她该切入的小节,依旧毫不犹豫地决定演奏下去。
她是宿悠祤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了解宿悠祤的人。萧露芩不愿见到对方在这儿倾倒,他还有太多的才华及未来没有展现,就跟宿悠翔一样。既然说会时时刻刻支持他,便不会食言。
她愿意替宿悠祤实现任何愿望,哪怕伤天害理在所不惜——这就是她缅怀宿悠翔的方式,即便这样的作为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的。但事实上……他就是死了,他不会再难过、不会再失望、不会再微笑、不会再言语……那些事情,都和他的尸体一起埋入土中了。
底下的人开始注意到他们,八成是顺着声音的来向。不少人带起了一种耳罩式耳机,勉勉强强往远处逃去。
因为两人所处的位置本身就有些遥远,所以宿悠祤得钢琴范围可能无法支持太远,很快他们就会整装再次出现眼前。
「宿悠祤,下个主奏后停止,不然会被开枪的。」萧露芩背对着宿悠祤说。
「……嗯。我知道了。」宿悠祤沉默许久,终于答应萧露芩。「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所以我不会乱来。」
萧露芩暗自松了口气,前一刻,她十分害怕宿悠祤不给自己任何回应,最后赴死沙场。
——亲爱的,你要幸福的活下去——
「不可能……早就不可能了。」萧露芩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想起宿悠翔血流如注的模样,想起对方哀愁的模样……她就感到自责与愤怒。若不是自己太过信任对方,若不是自己没有提醒对方,若不是……太多的可能性在脑中打转,将宿悠翔一死揽在自己身上。
「没有你……早就不可能了。」萧露芩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也很是难过。
「要是宿悠翔不那么为你们着想……他就还会活着。」萧露芩瞪着底下的人,哀嚎声已经入不了她的耳中。
不知道在那些人耳里,这首曲子听来如何呢?萧露芩想。
是哀伤?是悲愴?抑或是愤怒?每一首曲子都可以透过不同的手法詮释出截然不同的意义。那么带着怒火的他们,是否将这首曲子化作赤焰,熊熊吞噬着他们呢?就像先前自杀式攻击的那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