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停手!」谢掌柜慌张地走过去想把他们分开,却不慎地吃了一记重掌,捂着左眼跌跌撞撞地退后,「哎呀……龙总镖头,你帮帮忙阻止他们……」
龙总镖头正在挥着棍法,闻声淡淡地瞄了那边一眼,收了势,举起长棍重重地往地面一敲。小伙子们立时吓得怔了一怔,乖乖地松开了拉扯对方衣衫的手,低垂着脑瓜子安安份份地做事去。
总镖头果然是总镖头,够气势。
李旭曦懒懒地伸了伸腰,大大地打了记呵欠。成天困在院子里,身子骨都犯懒了。
「老闆好似不怎样烦恼?」龙总镖头狐疑地问道。
货物囤积,不能如期运到目的地,确实要烦恼的。
李旭曦蹺着二郎腿抖了抖脚,一派悠然自得:「烦啊,但我可以做些甚么,没批文朱雀城谁人出得了镖,眼下只有等了……」
谢掌柜不知哪找来的鸡蛋,在左眼上按着,叹气道:「老闆,咱们要赔钱的……」
「赔就赔,不然,莫非你叫我带着他们撞城门?」李旭曦没好气地笑,镖师虽然身负技艺,但并非武功第一,打打小偷小贼还成,哪能对抗官兵,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延误便延误罢。
掌柜顶着那隻黑眼圈望向总镖头,两人苦笑一下,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意。
戒严持续了十来日,朱雀城内死寂一片,商人贩子无不怨声载道的,幸运地官府看没闹事出意外,最终愿意把规限放宽了些,容许老百姓自由在城里走动,店舖亦得以营运,那些无辜受牵累的人也获得释放,好在毫发未伤,似乎官府并无刻意苛待他们。
除了城门和巡案大人落脚的府兵仗局依旧守备严密外,其馀的地方渐地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镖局积压良久的一拨批文才方发了下来,穷极无聊的龙总镖头便领着一眾下属押镖去,老脸上兴高采烈的,口里还哼着小曲,徙留李旭曦和掌柜看门。
这天下午,暮色阴鬱黑实,未几,朦胧地下了一场秋雨,水点滴滴答答的打在屋瓦和藤架上,倒也不嘈杂,瀟瀟凉风夹带水气从窗缝中溜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拽着悬在上头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叮叮作响,映得一室冷清。
谢掌柜很是畏寒,李旭曦仅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他已然披了棉衣。
李旭曦失笑:「掌柜,要不要给你点个暖炉?」
冷风一吹,谢掌柜抱着膀缩了缩脖子,「老闆有心了,小人还受得住,养惯了对身子更不好。」
「老闆,有人找您……」守门的小廝从中庭步入,毕恭毕敬地说道:「他说是您的结拜大哥……」
结拜大哥?
谢掌柜一脸愕然。
李旭曦歪头想了一想,才记起貌似有这么一号人物,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老、老闆您何时与人结、结拜了?」
「别提了,误打误撞的。」
「李小弟──」响亮明朗的嗓音从门外传过来,裴茂随着小廝大步流星地跨门而入,笑嘻嘻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李旭曦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客套道:「多谢大哥关心,大哥这些日子一切安好?」
「好、好……」估摸是他的称呼颇为满意,裴茂瞇着眼连连頜首,小廝利索地冲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呈上。裴茂也不客气,接过呡了一口,四下打量着屋子的摆设装饰,讚道:「小弟家蛮挺风雅别緻的嘛!」
「哪里,让大哥见笑了。」其实屋子里的装潢,就是一些盆栽、字画和花瓶,由掌柜一手操持的,李旭曦是不懂欣赏,也甚少去留意。
裴茂没立时表明来意,慢腾腾地呷着茶水,风花雪月东拉西扯地谈了半天,李旭曦摸不着头脑,任他胡乱搭话,一直默默地立在窗台前的掌柜脸色倒是有点儿不悦,李旭曦瞧他好几回动了动嘴唇,似要打断裴茂的话儿,可能注意到自己和他的关係,復又掐住了袖角把说话憋住。
「我早叫他听我的,把那婆娘休了,这下子可好,人家先一步红杏出墙,你说是不是活该……」
「是、是……」李旭曦冷汗直冒,这人根本是个话癆。
胡说了好半响,裴茂忽而话锋一转,咣的一声放下茶杯,涎着脸道:「对了,李小弟近来手头可松动?」
李旭曦疑惑地挑了挑眉,眼角馀光瞥见掌柜大叔戒备地盯着他,心中怪。
「那个……」裴茂顿了顿,闪烁的目光在桌子和他的面上留连往返,片刻后,訕訕一笑:「不知小弟可否借我三十两银子?」
李旭曦一愣,诧异道:「这么多钱用来干什么?」依这儿的市价,足够买下一座四合院了。
「呃、早前背运,欠下赌坊一笔债,算算日头差不多还了……」裴茂露出几分困窘的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还差一、一点儿……」
搞了半天,竟然是来借钱的。
李旭曦揉着额角:「就三十两?」
「对、对、对!」裴茂双手合掌,深深地低下头道:「拜託了,要是还不了赌坊的人肯定砍了我!」
李旭曦心念:输不起,就不要学人家去赌。
翻了个白眼,顾念这个傢伙好歹是他有生以来结拜的第一个大哥,便吩咐小廝领他到帐房支银子了。
当然,李旭曦郑重明确地向裴茂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裴茂怀着一肚子银两,指天发誓没有下一回,说的时候眼泛泪光,态度诚恳,似乎十分感激,倒是分不清当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待送走了人,李旭曦转回内屋,迎面便见掌柜黑沉沉的一张脸,一双眉毛紧紧地皱起,好像他刚刚闯出甚么弥天大祸似地。
李旭曦不解望向他:「怎么了?」
「老闆为何借钱给那个人?」
「裴茂勉强算是我的朋友,三十两银子我还给得起,总不可以看着他死吧!」
「老闆。」谢掌柜脖颈的青筋突突一跳,颇为气恼,「裴茂是附近臭名昭着的赌鬼,花眠柳宿、酒色财气没一样不沾手的,欠下赌债,便到处找人借钱,每回都不还的……」
「怪不你这么紧张。」李旭曦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没所谓地笑了笑:「银子没了,再赚回来就成,咱们镖局也不缺这点钱。」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定居,只等寻到那个人,他一定找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所以银子的多寡于他而言,实在无关重要。
谢掌柜见他那不痛不痒的样子,心下直呼愚子不可教也,晃了晃脑袋,拢了拢胸襟,缩着抖擞的肩膀往外头踱去。
李旭曦忽然想到甚么,问道:「掌柜可知逍遥阁在哪儿?」
掌柜大叔脚下一个打滑,捉住门框堪堪稳了身子,颤声说:「老闆要去逍遥阁?」
「裴茂家住那儿,我那晚醉得很厉害,不太记得路……」
「老闆。」
「嗯?」
「逍遥阁,是一所妓馆。」
李旭曦愣住。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