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卫立刻跳起来,大步走向他的管家,越过穿着白衬衫的肩膀往下看。夕的左手拇指下方被一块比较大的玻璃碎块割出了一道小小的伤痕,正冒出鲜红色的血珠。
「夕!」
「主人,不要紧的,请不用担心……」
「什么不用担心!」
郭卫抓起夕的左手,伤口并不是很大,但是却不断出血,鲜红的顏色跟夕白皙的手掌形成明显的对比。
「你看,你流这么多血!」
「主人……」
郭卫一眼看到面纸盒就放在附近的一张小桌上,想也不想就将夕拉起来坐到桌边,抽出一大叠面纸胡乱压在他的伤口上。夕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讲成,似乎是伤口发痛,让他整张清秀的脸猛地皱缩起来。郭卫看到他那个反应,想也不想就伸出空着的手去摸他的头。夕的发丝,触感柔柔的,滑滑的。
郭卫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很痛吗?」
夕抬起头,露出好像很不好意思的表情:「主人,让夕自己来就好,您的力气……」
被夕这样一说,郭卫赫然回过,稍稍放松了压着夕伤口的手的力道。他看底下的面纸变红,抽掉再换了一叠。
夕方才拿出来的急救箱还搁在客厅桌上,郭卫将盒子拿到餐桌旁,替夕擦碘酒,用纱布包起伤口。夕从头到尾都没有直视郭卫,只有在包扎完之后,用很不好意思的语气跟音调,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让主人费心了」。
「我包得不太好看……」郭卫看着自己包扎的成品,纱布重重叠叠绕了好几圈,他还不会打结,现在夕的左手手掌看起来肿了一大圈,好像多戴了一隻尺寸不太对的手套一般,只剩下五隻手指勉强能活动,就算退个十步讲礼貌客套话,也实在无法称得上是什么杰作。
夕盯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东西摊得乱七八糟的餐桌,还有郭卫发窘的面孔,郭卫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对,夕却答了一句「谢谢主人」。
看他讲得诚恳,郭卫跟着笑了:「不谢。但是这样你就不能做事了。」
「应该还是可以,夕试试看。」
他说着就站起来,郭卫看着他以不流畅的动作将瓶子跟纱布收回急救箱,想要帮忙,却差点把整捲纱布掉在地上。夕很仔细地把东西放好,盖上盖子,郭卫将急救箱一把抢走准备要放回原位,才迈开步伐就被夕叫住:「主人,请留心地上的玻璃碎屑。」
夕的警告很有道理,郭卫一低头就看到夕刚刚整理到一半的玻璃碎片还留在地面上,而且距离他只有半步。他慌忙收回已经踩空一半的脚,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好就在夕的脚边。夕立刻弯下身,对郭卫伸出手:「主人,您没事吧?」
「呃,应该……没事。」郭卫仰起头,正好跟夕的大眼睛对上,看到那双眼睛里都是关心,反而更觉得不好意思。他拉着夕没受伤的那隻手站起身,摸到那个比他小一圈的手掌,体温也比他稍凉,心里突地一跳,对自己昨天晚上的脾气感到很歉疚。
「那个……夕?」
「是的,主人?」
「我昨天不应该对你大吼大叫……抱歉。」
「没有关係的,主人。」夕仰望郭卫,再度摇摇头,绽开一个笑容,不是礼貌性贴在脸上的那种笑,而是与他外表年龄相符,柔和如一个纯真少年般的笑容:「您不习惯,夕可以理解。但请您原谅,因为夕必须这么做。」
「必须?」郭卫好心来了:「话又说回来,夕,你究竟是什么人?」
「夕是这栋屋子的管家。」
「但是……」郭卫愈发疑惑了:「白爷爷把房子交给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有附管家啊。更何况,如果有管家的话,为什么还叫我照管屋子呢?」
他的问句与其说是向着夕,倒不如说有七成是自言自语,但答案还是来了,夕一面小心地、有些艰难地将玻璃碎片装进袋子一面回答:「屋子是要有人住才会有生气的,因此才会交给您照管。」
「你不算吗?」
「夕是管家,负责打理这间屋子跟主人的大小事而已,并不能称为照管。」
「可是你刚刚说,屋子要有人住才有生气,有你不就够了吗?」
「不够的,若是只有夕的话,就没有工作可以做了。」
「工作?」
「只有屋子而没有主人的话,有夕在也没有用的。」
老实说郭卫觉得这番话是谬论,但刚刚那番对话已经足以让他了解,在这个话题上问夕,结果应该是白搭。他看着夕收拾垃圾,又回到厨房,小心翼翼地继续准备晚餐,回忆起白爷爷把钥匙交给他那时候,有说过做家事这方面不必担心,郭卫本来还觉得这是白爷爷对他有信心的象徵,现在回想一下,也有可能是因为,白爷爷知道这屋子里有人会做家事,就算郭卫不会也没关係。
但是既然这间屋子里有人会做家事,或者说给郭卫照管屋子的同时还附带一位管家,为什么白爷爷没有说出来呢?
──你住的这间屋子,是鬼屋喔。
白伯行跟白仲鶚的话,在郭卫的脑袋哩,阴森森地响了起来。
郭卫选择暂时把它赶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