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在床边,得到谈策的眼指示后上前抱起了小橘子,带着她向病房外走去:“李峤叔叔带你去买点橘子给妈妈,楼下好像有又大又圆的橘子。”
谈策看着李峤抱走女儿的背影,猛地喘了一口气,向后倚到凳子上。像潮水一样涌来的蔓延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他几乎站不起来,踉跄了一下坐到床边,小心地将宁奚抱起来,低头吻向她的唇角。
他有很多话要说,事实上这叁年他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他把一件往事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提起,和她说小橘子每天的成长,期盼她能睁开眼看看他们的女儿。长此以往,他甚至生出一种怨怼,宁奚怎么忍心听到他日夜的祈求仍然不睁开眼睛。他被幻觉折磨到快要发疯的时候,几乎是跪在床前求她睁开眼,哪怕她不再认识他,不再爱他,甚至是怨恨他,厌恶他。
他要听到她的声音,看见她生动的情,而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样躺在这里。
他扣住她的手指,死死忍住从喉头上涌上来的那股腥甜之气,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宁奚的脸。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颤抖着笑了笑,快要崩溃一般贴着她将她箍到怀里:“宁宁,你是不是快要醒了?”
“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带小橘子,她想妈妈,晚上总是自己偷偷地哭,”他咬着牙,口腔里全是血腥的气息,血迹斑斑的左手隔着被子拥着她,“我也想你,宁宁,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和贺池做了坏事,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可是宁宁,我宁愿我去死……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他狼狈地咬紧了牙关,低头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像要从她的心跳和呼吸里去找她仍然活着的依据,不至于挨不过这样的绝望。他呼吸急促地抱紧了她,像从前那样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宁奚身体纤细柔软,以前缩在他怀里总是小小的一团。他手臂揽紧了她的腰身,左手的鲜血顺着伤口直淌。
呼吸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哼声。
是幻觉,他知道的。他已经很熟悉这种幻觉了,总是先是声音出现,再是影像,等到他伸手触碰的时候,她的身影就会消失。可是幻觉好就好在能听到她的几秒声音,只要能看到生动的宁奚,即便是幻觉……他闷笑了一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谈……策。”
他听错了吗?以往的幻觉了,她不会叫他的名字。他低喘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听着耳边的声音,哪怕是几秒也无所谓,只要能听到她的话语——可是声音好像是从下方传来的,他手掌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怀中。
沉睡已久的人,好像微微睁开了眼睛。她微红的唇动了动,长睫颤动一下,那双眼睛轻轻地一眨,本能地看向他正在流血的、狰狞的手腕,极为艰难地扯动唇角,纤细的手指缓慢地移动,一点点地移上了他手腕上的伤口。
是幻觉吗?谈策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那只纤细的手。或许是呢……他或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否则怎么会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上移动。他日日夜夜地祈求,她都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一眼,这又是新的幻觉吗?
他胸膛里像是要被巨大的疼痛和恐惧撑开,通红的眼睛看向怀中的人,颤抖的双手包裹着她的身体,低头看她,想要开口确认,泪水却先掉出来,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我死了吗,宁宁?”他笑了一声,哽咽着低头贴上她的唇角。
这一次,她的身影没有消失,他感受到堵在自己伤口上的那只手,不禁慢慢地拉开距离,看向面前面色有些苍白的人。她像含着水一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脸,嘴唇十分艰难地动了动,不太灵活的手掌挡在他流血的伤口上,极力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字的声响。
“谈策,流血,你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