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泣如诉般地跟他解释着,仿佛怀抱着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
“……只是我绝对没有亏待你妈,你知道的,离婚时我们签了协议,那部分钱都是给她的……”
事已至此,不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作为一个男人,他都不再有资格请求任何人的原谅。
季清泽没有再追问细节,他清楚,也不再有这个必要了。
只是离开家前,他对季方林留下了一句话:“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去美国交换一阵子,也不太方便,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也不用联系了。”
季方林很多年都认为,是自己的缄口不言让这个儿子把心里无处安放的憎恨都留给了母亲。
但季清泽自己心里清楚,自始自终他厌恶的都只有那个无力挽救也无法保护任何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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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即使是S市,与上下班高峰期时段相比,工作日下午时分的车流还是会少了许多。
季清泽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一路上也并未等几个红灯就到了,只是这短暂的路程也在车内静止般的沉默中显得如此漫长。
季清泽没有说话。季灿灿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直到季清泽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她才在后面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袖子,用着几乎令他心碎的声音问道:“哥哥,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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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的摆设简洁得几乎没有烟火气,只有沙发是偏暖色系的天鹅绒。
他们还住在A市的时候,家里也是这种材质的沙发。那时候季灿灿最喜欢在上面打盹,然后看着哥哥在一旁专注地看书,甚至觉得比在自己床上都要睡得舒服些。
季清泽让她坐在沙发上,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哄着她先将那微小的抽噎平复下来。
他俯下身,手臂就搭在她身旁的坐垫上,两人之间并无接触,但看起来却像是季灿灿被环在了他的怀里。
“你先别把刚才林郁说的话放在心里,哥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事情不是那样的。”
季清泽此时的语气,是自他们重逢后从未有过的,近乎露骨的温柔。
“爸妈当时确实是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指腹摩挲着季灿灿脸颊上那已经干涸的泪痕,仿佛陷入了回忆:“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公司的经营遇到过一些困难,爸妈权衡之下申请了破产流程。但还有一笔名义上与公司无关的备用资金留了下来,爸也用这笔钱尝试过再次创业,只是不太顺利而已。”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令季灿灿有些懵,但是哥哥的话语听起来真诚而毫无隐瞒。
只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追问着之前那番对话里的细节:“可是林郁师姐说的交不起学费退学……”
季清泽这次却没有等她说完便打断了:“没有这回事,但是很多事情她不知道,也没有必要跟她解释。灿灿,这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灾难。我无法否认这件事对我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如你所见,我现在平凡地工作与生活着。而爸虽然没住在这里,但他的生活也是一切照常。”
他的眼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深海般的宁静:“我不打算一直瞒着你,但是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不再是什么值得你多想或者担心的事情。”
季清泽心里其实没有底,因为他并不确定妹妹能否接受这个解释。如果是十几年前,他也许会更有把握一些,但他也清楚妹妹的想法已经与十年前不同了。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会……”
季灿灿一开始还在小声地抽噎着,中途数次询问着哥哥是否还有所隐瞒,并试图从他身上或是言语间的任何一处微小的细节,去寻找哪怕轻微的一丝经历过苦难的痕迹。直到找不出任何影子,她才开始有些压抑地哭出了声。
但季清泽的回应只是平静地环住她的身体,甚至有些调笑地说道:“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她哭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鼻子和双颊都红了,但季清泽也由着她哭,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等到她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又开口问道:
“爸爸妈妈……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离婚?”
季清泽想了想,手臂上的力道又更紧了些,最终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没有爱情,只有亲情了吧。”
怀中仍然有些颤抖的脆弱身躯沉默着,又在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问道:
“那哥哥……之前我去找你的那一次,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不需要她补充更多的细节,季清泽也清楚她指的是哪一次。
因为害怕她开口后的任何一个询问而不敢见面,只能托朋友把她带去了医务室。哪怕放心不下,也只能悄悄地躲在门外。
季清泽想,为什么呢。
也许是无法忍受,我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被你施舍,被你同情,甚至是让你产生罪恶感的根源吧。
他看着眼前那泛红的双颊和湿润的眼眸,最终没有回答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