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此刻有点懵。
陛下让他穿上衣服。陛下让他帮忙点烟。
陛下手指端着烟杆,吸一口烟,眼在蓝烟后面让他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陛下算得上安抚的揉着他脑袋,让他靠在她膝盖上,尤金又难受又不舍得走,想抬头问她到底为什么不继续,但他感觉从这位陛下口中是问不到任何答案的,只能垂着头,太阳穴靠在她膝盖上,睫毛扇动时蹭在她衣裙上。
陛下拍拍他,半天憋出一句夸他的词儿:“你那面包做得是真带劲,我能再吃俩。”
……
月亮快要升起的时候,林恩在黑漆漆的小巷深处,猛地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他浑身发麻酥软,半天才找回了力气,裤子半干的紧贴着大腿,林恩扶着旁边的金属箱子,吃力地起身。
他的体温已经降下来,身上的味道也变淡了很多,甚至是那些让他脑子变得粘稠的症状也消失了。
随着林恩慢慢站起来,搭在他身上的外袍也滑落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没让外袍落在地上。
林恩望着手上的衣服,瞳孔一下子缩紧。
她!
……宫理!
她去了哪里?!
林恩僵在原地。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只感觉自己做了梦似的,但怀里的外袍上还有雨水般的信息素,他拼命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块被他划破并沾上“血”的地方,林恩贴到鼻子上,深深嗅了一口。
不是假的。
这是他死也不会忘记的气味。
那噩梦里除了被他亲手斩断的头颅,她似笑非笑的残忍双眼,那句翻来覆去回响的“不告诉你”,剩下的就只剩下……亲手割开她喉咙时那浓重的血腥味。
无数个夜里,他梦中感觉自己在被鞭刑,低头祈祷,脚下满是鲜血,他以为那血是自己的,却忽然听到轻笑声,低头就看到西泽站在他上方的楼梯,无数鲜血从她身上流淌下来,浇满他全身——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只能将脸埋进那团外袍里,用力吸了口气……
她果然是……特殊的。她没有死。
林恩后悔,他应该早点发现的,在要带走格罗尼雅的国王时,他就应该从那双银白色的轻松嬉笑的眼睛里,认出她来。
但林恩脑子有点想不明白——
明明那时候玛姆让他杀了她,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格罗尼雅,为什么她会成为王?
他都查到了玛姆在格罗尼雅的线索,已经做动手的准备了,他也想过在圣殿深处杀人,他也别想活着出来。但,玛姆知道宫理的存在吗?宫理现在安全吗?
为什么宫理要问他的名字?为什么宫理……能留他一条命,甚至会标记他?
在杀玛姆和找宫理之间,林恩都不用想也会选择后者,甚至他知道她是王,他能轻易找到她——
林恩感觉自己脑子里第一次如此有方向,如此有动力,他挪动了一下发麻的腿,紧紧抱着那团衣物往外走去。
沙蓬人的聚集处,人已经少了一半,新的委托将其中一部分人叫走了,另外几个烤火的lph或bet看到林恩回来了,他们也看到了他被划破的衣服,嗅到了他身上被人标记的气味。
其中一个bet惊讶后竟然大笑起来:“靠,真的让人给搞了啊,怪不得这么晚都不见回来。”
林恩依旧跟个聋子哑巴一样,除了自己的目标以外一切都目不斜视,朝地下走去。
另一个lph皱起眉头:“……沙蓬人让人给干了也够丢人现眼了,是谁?你没弄死她?”
不一会儿,地下的几层内也吵闹起来,就看到林恩拿着几把弯刀从楼梯走出来,像是要去寻仇。
有人还是多问了一句:“去哪儿,咱们最好也别单独行动。”
林恩回过头去,哑着嗓子道:“……宫殿。”
几个人吓了一跳:“去宫殿干嘛?找那个王吗?难道是因为他们说闲话,非说那个任务没完成,跟你有关系,你才要跑到宫殿去吗?”
“会死的!就不用那个王放出信息素,就教廷骑士你都敌不过,而且被临时标记后虽然不会受到大部分lph的影响,但那个王你是绝对挡不住的——”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人说话,沙蓬人已经在被教廷骑士清扫针对了,你这是找死!”
林恩头也不回地走远,一边走一边摘掉了沙蓬人标志性的外袍头巾以及手套,扔在了地上。
一群沙蓬人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有人骂道:“死了算了!”
为首的lph低声道:“也不一定,他身手太好了,我们也可以等着接应他——万一呢。别忘了,我们还没达成委托呢。”
……
林恩躲过护卫兵与教廷骑士的层层把守,靠近宫殿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清晨的日光已然毒辣,这片沙漠上空有巨大的臭氧层空洞,更让光变得滚烫而刺眼。
进入严防死守的宫殿不是容易的事,幸好他被临时标记了,身上没有强烈的气息。
林恩不太明白宫殿内的构造,但他本来就对气味敏感,在被标记之后,更是对标记他的lph相当敏锐,就像是记住味道的狗能寻到主人一样,宫理的气息远远地就像风向标一样指引着他。
林恩并没有太费力,就找到了最大的寝居卧室,他从高处跃下来,跳到寝居的露台上,玻璃门窗并没有合拢,白色纱帘随着闷热中的轻风飘舞。房间中是大理石的地板,有一张有白色床帐的金柱四角大床,还有许多柔软的地毯。
他能嗅到一点她的气味,但不算太强烈。
她竟然不在这里。
林恩一路走的是下层脏兮兮的小路过来的,他也知道自己的鞋印会留在这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上,便脱掉了鞋子拎着往房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