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溦轻笑:“爹爹久在礼部,怕是不知晓当今政令,妾室侵占主母产业如何算。”
自几人吵开,李老爷子便很有眼色地遣走了家中女使和族老;他则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地,听见李青溦说到这里,撸了下胡子在一旁开腔。
“妾室侵占主母产业按盗罪论罚,轻者杖责,重则黥面,处流刑、谴行、死刑不一而足。”
李栖筠道:“你这般是想吓唬谁?已是补全了的,我既要抬正周氏,她便是你的长辈,岂容你这般诋毁的!”
李青溦突冷笑:“当真补全了吗?可若周姨娘赎回去的本就是赝品如何?”
小周氏一怔:“你!你胡说八道!”
李青溦水红的唇弯起来,笑意吟吟:“早知你不信,便叫人证物证来便是。”
小周氏一愣,未久,几十个伙计抬进二三十口箱子,停在祠堂前院门前。
那些伙计倒是些生面孔,为首之人一身蜀锦长袍,紫金冠,手拿一把玉骨折扇,通身富贵,身量高挑,正同李青溦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说话。
小周氏瞧他十分眼熟,眯眼打量一眼,突如遭雷击。
这不是她拿去抵押屋契那顺福兴做主主事的东家吗!她当日听众人唤他乔二郎君,知晓他是京城皇商乔家的郎君。
同行相轻,小周氏以往从未听说过乔家同宋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这才放心地将抵押了房产。
可,这是怎么回事?
小周氏脸色惨白。
还不等她反应,几个女官又将两人扭送至祠堂。二人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是那北苑的刘嬷嬷和刘通。
李栖筠一头雾水:“你们不是周夫人身边伺候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周氏也呢喃道:“是啊,你们如何会同太子妃在一起?难不成是太子妃同你们说了什么?”
刘嬷嬷叩首磕头,支支吾吾出声:“夫人,您,您还是早早地招了吧!回头是岸,奴婢已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太子妃!”
她不敢抬头。
那日刘通典当东西被抓住,东卫的人便悄宣了她来,刘嬷嬷跟了周氏这么多年,是有几分忠义之心,但想比自然还是自己儿子的命更金贵些,她怕刘通受刑,未有多久便将一切都从实招了。
李青溦看向李栖筠:“账目,票据同这么多年来,周氏典当过的所有东西,俱在此地,爹爹尽可叫了先生来查。还有此物,爹爹不妨先看看。”
李青溦递过一张抄写过的抵押文书,递给李栖筠。
李栖筠有疑惑,接过看了一眼。那纸薄如蝉翼,但仿佛是重若千钧,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文书,手剧烈颤抖。半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周氏:“这是真的?”
小周氏面无人色,她又不傻,尽管不愿相信还是明白自己是被雁啄了眼。
只是事已至此她如何能招认!不招认还能说他们栽赃在李栖筠这里求得一线生机,招认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面上镇定,猛地扑前掌掴刘嬷嬷:“我平日对你们不薄啊,你们怎会因旁人的一点蝇头小利,便这样诬陷我啊!”她说到这里,眼泪扑棱棱地往下落,又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栖筠面前,“郎君,妾没有抵押屋契,大姑娘是想叫妾死!血口喷人啊她,郎君!郎君,俱是这些贱人陷害妾的呀!郎君明察啊!”
她哭天抢地,一张脸哭得不见人色。
李栖筠脸色铁青,额角青筋鼓起:“你又是如何知晓我拿的是屋契抵押文书?我可有说过一句?”
小周氏哭音一滞,几行泪挂在脸上,好不狼狈。
“白银七千两便能叫你抵押我李家的祖宅?你当真便那样缺银子?”
小周氏忙道:“郎君,妾有苦衷!”
李栖筠猛地将她踢倒在地,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觉着我是傻子!”
“想必不必我细说什么,爹爹也知晓了。”李青溦轻笑,瞥李栖筠面上情,“记赃论罪,这些东西想必已足够周氏千刀万剐,这般的日子她不配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爹爹以为如何?”
李栖筠麻木未语。
李青溦吩咐左右:“将周氏拉下去关起来,不日移交州府监狱依法惩处。”
小周氏忙呼喊:“郎君,这么多年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这么多年对郎君的真情天地可鉴啊!此乃大姑娘算计妾,郎君救命啊!救命!唔…”
话音到一半,一旁的女官狠狠地填了她的嘴,连拉带拽地将她拉下台阶,她未站稳,狠狠地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牙齿摔落半颗,一时满嘴全是血,湿透了嘴上的布巾。
李栖筠背过身子站在家祠门前,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地响,一张脸铁青铁青。
他多么想什么都未听见,也多么想此刻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啊,可不是。周氏痛苦的嚎叫还在他耳边萦绕。
他将手中将那一纸抄写的抵押文书抓得皱皱巴巴,许久,他回过身厉声道:“住手!”
他冲下青石台阶,挡在小周氏面前。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带着祈求的情看向李青溦:“你要将她带去何处?此是咱们家中之事,爹爹知晓那抵押文书是你的算计,总而言之还是我们李家的宅子,也并未造成什么祸事,爹爹既往不咎,但也算爹爹求你将她留在家中处置如何?”
李青溦听着他乞求的话语,只是觉着可笑,冷冷垂下一眼:“既然爹爹这般求我,女儿孝顺,便给爹爹两个选择。”
李栖筠和小周氏的眼一寸寸地亮起来。
李青溦冷冷道:“州府大狱同宗狱,爹爹挑一个吧。”
州府大狱按罪论罚,会被黥面,判斩刑;可族狱也不遑多让,小周氏不仅要被李家除名,杖百,余下的时光也只能被关在宗狱里,此生不见人,不见光明。
一死一生,却仍是等于没有选择。
小周氏被堵着的嘴呜呜咽咽,泪如雨下,事到如今她满眼恐惧,再没有了往常的气。
李栖筠吸了一口气好言道:“溦溦,你这两个选择便是没有选择,你行行好,周氏她也是一条命啊!你想想你弟弟妹妹,没有了娘亲她们该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与我何干呢?”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李青溦满脸冰凉,“爹爹怕是忘了,女儿也是这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