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他们要去的寺庙距离城中便必定不会太远, 京郊范围内符合这条件又有些名望的庙宇屈指可数,或许她可以循着这个方向再查一查, 与冯灿云来个庙中巧遇?
郁棠微颦着眉,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的红痣。
那些香包和璎珞……
“是重光寺。”
身后的季路元随手拿起一个璎珞在她腰间比了比,
“从隆北大街走小道,至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重光寺,且寺里前些日子才收留了几个遗孤,香包和璎珞想必就是买给那些孩子的。”
啊,原来如此。
郁棠眼睛亮了亮,“季昱安,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季路元勾勾唇角,“你幼时的那些书都是谁教你读的?”
他搭上郁棠的肩头, 冰凉的指尖越过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那肉嘟嘟的淡粉耳垂, “身为你半个夫子, 猜到你的想法又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这倒是句实话, 郁棠与郁璟仪固然自小也承翰林掌院训诲,可较之皇子们的课程,她二人学得更多的却是《女戒》《内训》一类的学问。
郁璟仪与她不同,她有陈家的幕宾私下教导,郁棠虽偶尔也能趁着陈贵妃不察时旁听几句,然大多数时候,她的学问则都是从季路元那处得来的。
郁棠弯着眼睛笑起来,有意地恭维他,“如此,季夫子确实是高才卓识又聪明过人。”
季路元毫不自谦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敛下笑容,轻哼一声,锱铢必较地开始翻旧账,
“方才有人还冷声冷气地呵斥我来着,眼下却又夸我聪明,呵,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郁棠:……
她心道这世上可再没有比季路元这厮更爱记仇的人了,面上却是愈发莞尔,极为熟练地开口哄他道:
“我哪有冷声冷气地呵斥你?你别信口胡言地来污蔑我。”
灿亮的眉眼徐徐翘起个乖巧的弧度,郁棠想了想,又主动伸手去牵他的手,
“季昱安,我两日后想亲自去一趟重光寺,你府中的马车可以让我用吗?还有,我需要一个驾车的把式。”
那些瓜果点心保存不了多久,明日后日又是两日休沐,拜庙的香客较之平常定然要更多些,冯灿云若想得些清静,八成两日后才会离府去往重光寺。
……
季路元一时未答,黑漆漆的眸子沉沉敛了敛,其中暗潮涌动,竟是莫名透出几分阴晦。
他摩挲着郁棠的手指,薄薄的眼皮垂下来,半晌之后才轻声道:
“可以,届时让十一驾车,我同你一起去。”
他二人堪堪完婚,季世子这几日都处在休沐之中,无需去鸿胪寺应卯。郁棠无可置疑地‘哦’了一声,笑盈盈地同他道了个谢。
说话间冯灿云与徐纳川已经走远,郁棠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也不必再继续跟着他二人。她晃了晃与季世子交握着的右手,“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回府去吗?”
季路元笑笑,也学着她的动作摆了摆手臂,“你想回去吗?若是不想,总归着眼下时辰还早,我们可以再去逛逛。”
郁棠眉眼弯弯,“那就再逛逛。”
二人遂又沿着几条主街细致地逛了一圈,直至暮色四合才纵马归了宅邸。
郁棠之前从未持续走过这样多的路,甫一被季路元扶下马背便登时腿软得一个趔趄。季路元被她这幅没用的怂样子惹得轻笑一声,索性抬手揽上了她的腿弯,继而猛一用力,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单臂将她抱了起来。
他用的是个抱自家小孩赶集看庙会一般的举抬姿势,郁棠如此被他箍在身前,整个人顿时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季昱安!”
她冷不防失了重心,身子向前一栽,当即便小小惊呼一声,忙不迭伸手攀住了季路元的肩头。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吓我!”
候在门前的栗桃栗果见此情状,一个个掩唇偷笑着跑远了,季十一倒是颇为镇定地大步上前,从季路元手中接过缰绳,欲要将白马牵回后院。
“十一。”
季路元开口喊住他,“你稍后将东西备一备,两日后我要与公主去一趟重光寺。”
季十一脚下一顿,“两日后就要去吗?”随即又看向趴在季路元肩头的郁棠,“公主也要一起去?”
诧然的疑问脱口而出,郁棠听进耳中,长睫轻眨,心头蓦地升起一丝怪异。
什么叫‘两日后就去’,‘公主也要去’?重光寺不是他们今日才堪堪探到的地方吗?
为何听着季十一的意思,季路元似乎早就对那处有所着意?
季路元没说话,仅只轻描淡写地瞥了瞥季十一,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含着点‘勿要多言’的隐晦训示。
他向后抻了抻脖颈,视线就此与郁棠平齐,毫不意外地瞧见郁棠那双熠熠透着谛思的黑亮的眼,于是又刻意闷声笑笑,手臂颠了颠,故意逗她道:
“阿棠,我怎么觉得你今日用过那顿午膳,人都似乎变重了不少。”
他端的是个打趣揶揄的口吻,郁棠闻言立时一怔,揣摩的思绪就此被他打断。
她到底是作为公主长大的,虽始终不喜宫中的教条典则,然一些礼仪规矩却早已经深入骨髓,如今日这般毫不节制地大块朵颐,数十年来倒还是头一次。
郁棠脸红了红,“那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