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灿云一愣, “姑娘这是?”
郁棠看看她再看看签,嘴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恰到好处。
后方的小丫头最先沉不住气,“姑娘可是从这签文之中看出了什么?”
郁棠不置可否,只伸手指了指观音殿后的小巧凉亭,“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同我去那处说上几句话?”
她顿了一顿,垂眼看向冯灿云隆起的小腹, 真心实意地担忧道:“夫人月份大了,还是不要久跪为好。”
冯灿云扬眸与她对视, 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好。”
几人遂又来到殿后凉亭, 泽兰与小丫头守在亭外,郁棠则搀扶着冯灿云坐在石凳上,她甫一落座,忽觉迎面而来的山风有些凛冽,于是又起身同冯灿云换了位置,让她坐到背风的地方去。
冯灿云笑了笑,“我夫家姓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郁棠道:“徐夫人唤我垂枝就好。”她将木签搁在桌上,二指抵着签头向冯灿云的方向推了推,“不妨同徐夫人明言,我自幼同祖母研习斗数命理,适才瞧见这签便觉得有些不妥。”
她清了清嗓,放低了声音一本正经道:“敢问徐夫人家中可是有一位执而不化的老者?”
“……”冯灿云眉眼一动,并未接话,算是默认了。
郁棠继续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签文告诉我,您家中的那位老者虽为人正派,然性格却略有些拘泥执犟,且这性子不日还会招惹一些是非。”
她又停了一停,深思熟虑似的颦了颦眼,“最近的一桩是非大概在七日内,您家中的小辈就要因着这老者的缘故受些厄难,不过这厄难倒是不大,徐夫人不必过于忧虑。”
这还是郁棠近几日来研精覃思,从前世的记忆中努力扒拉出来的一件小事,徐松寒不满兵部的陈大人私建雨棚遮挡主道,遂上了两道折子,毫不客气地将陈大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个狠。
徐松寒任职都察院,这本就是人家分内的差事,陈大人无言可对又心有不满,干脆找了几个小厮,将徐纳川私下揍了一顿。
对面的冯灿云徐徐抬了抬眼,唇瓣微抿,是个疑信参半的迟疑色。
郁棠笑笑,“你我今日相遇便是有缘,我也是看着夫人面善,因此才会多嘴提醒一句。不如这样?七日后的这个时辰,我会再在此处候着夫人,届时那变故若是发生了,夫人便来赴约;若是没有发生,您就当我信口胡言,揭过便可。”
言罢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徐夫人身怀六甲甚是辛劳,还是快快回去吧。”
……
直至冯灿云离了观音殿,泽兰才从后方走了过来,“公主,这位徐夫人会相信您今日说的话吗?”
郁棠抬手摩挲着耳后的红痣,“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她信或不信,听天由命吧。”
泽兰‘哦’了一声,随即又疑惑道:“不过公主怎么知道徐纳川七日之内就会挨打呢?”
郁棠摩挲的动作一顿,“我乱猜的。”
她含糊其辞,“徐松寒向来直言正谏,本就惹了不少人,但他到底还有官职在身,那些对他怀恨在心的人不便动他,自然只能拿他儿子出出气了。”
泽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
郁棠赶忙握住她的手,岔开话头道:“我们的马车还停在原处吗?走吧,去找季路元。”
“……是还停在原处,不过,”
吞吞吐吐的人这次由郁棠换成了泽兰,小丫头眸光闪躲,随意扯了个幌子,
“不过世子向来喜欢吃重光寺的素粥,公主,我们要不要去膳堂带一份给世子呀?”
郁棠自是不会拒绝,她搭着泽兰的小臂一路向西,途径一处林口小径,又被密林之中骤然腾飞的群鸟吓得一抖,
“那片林子怎么了?为何遽然会飞出如此多的鸟儿?”
泽兰讪讪一笑,“谁知道呢,怕不是要变天了。”
她急三火四,像是想掩盖什么似的加快了步伐,“公主,咱们还是快走吧,当心一会儿没粥了。”
*
同一时刻的密林之中,一支红尾箭矢破风而出,飞鸟受惊而起,慧慈脚下一软,形色仓皇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是这重光寺中的讲经僧人,住在偏室左起第四间的罗汉堂里,一炷香前,有个冷面的男人上门来寻他,男人虽说瞧着眼生,手中却有小郑大人的玉佩与万公公的令牌。
慧慈不疑有他,跟着那男子一路来到了后山的密林,谁曾想不过堪堪踏入林间,那男子便仿佛凭空消失一般转眼不见,继而不过撩个帘子的功夫,身后便有箭矢袭来,慧慈尚且顾不得疑惑,求生的本能就已经促使他逃起命来。
咻——
尤在他手脚并用地奋力起身,又一支箭矢自后袭来,锋利的箭头深深插入他脚下,慧慈一个哆嗦,汗洽股栗抖抖瑟瑟,胆颤心惊地转过了头。
那将他带来此处的冷面男人复又出现,却是跟在一位形容灿丽的俊美男子身后,男子眉目含笑,一双桃花眼粼粼熠熠,姿态散诞闲适,手中还徐徐摇着一把精致的竹骨扇。
“二,二位施主……”
慧慈冷汗涔涔,随着季路元的迫近不住地向后退,
“你们这是要……”
“慧慈大师。”季路元笑了笑,“怎么不跑了呢?”
他走到慧慈眼前,撩袍蹲身,将插入土中的箭矢一把拔了出来,“你该继续跑的啊。”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悦的往事,眉峰应时聚了一聚,桃花眼中隐隐显出些怫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又补了一句,
“啧,可惜今日没有下雪。”
慧慈在他轻缓的呢喃中变得愈加寒毛卓竖,“这位施主,你究竟是何人?小僧,小僧之前从未见过你,施主有什么话不妨同小僧一起回罗汉堂去说,何必要在这三千佛的注视下拿刀弄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