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的语调渐渐变得沉缓又坚定,冯灿云扬眸看向郁棠,
“公主疑惑我今日为何要来见你?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了。我虽向来都知自己才疏德浅,势孤力薄,但公主今番既是找到了我,镇北世子又非那朝中污浊之辈,天地尚有机会复归肃清,我生为大勰子民,自然应当出一份力。”
……
观音殿前清香起,诵经祈福的百姓跪地叩拜,眉目端而虔诚,心中仍怀希冀。
郁棠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徐夫人。”
她抿了抿唇,很快又坚定地改了口,
“不,冯小姐,多谢你。”
冯灿云弯着杏眼摇了摇头,“公主客气了。我夫君向来与我站在一处,今日过后,我二人自会寻着一切机会尽力劝服阿公,公主若有什么新的法子或是吩咐,也可派人自徐府的后门递信给我。”
她莞尔着笑起来,又将袖袋中的糖酿酸果尽数倒出,款款放进郁棠的掌心里,
“这东西现下难买的很,我如今就只剩这么多了,今日全给了公主,他日若有机会,公主可要记得十倍百倍地还给我。”
*
二人达成共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并肩而行着经过观音殿,前方却突然跌跌撞撞跑来两个小和尚,郁棠下意识伸手护了护冯灿云的腰腹,缓声问了一句,“大师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小和尚满目惊慌地抬起头来,“前方,前方发现了半截断臂,血肉模糊甚是可怖,二位施主可莫要再往前走了。”
郁棠微颦起眉,“寺庙之中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断臂?是在前方何处发现的?”
“就,就在观音殿旁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
郁棠一愣,突然就想起了七日之前树林上空群鸟惊飞的反常画面。
“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冯灿云身旁的小丫头跼蹐不安地扯了扯衣袖,“谁知道那断臂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如此腥晦之物,冲撞了您可就不好了。”
郁棠虽不信这些,却也同样担心冯灿云受到惊吓,“确实,你还怀着身孕,别过去了,换条路快些下山吧。”
冯灿云瞭目望了望,她原本还想过去看看,此刻被郁棠和小丫头一左一右地劝着,便也生了罢休的意思。
“好,那我就从西边下山了,公主也要当心些。”
说罢步调一转,搭着小丫头的手臂先一步离开了观音殿。
泽兰自她身后迎上来,“公主,咱们也走吧。”
她稍稍停顿,随即又颇为自然地补了一句,“一截断臂而已,公主就算去瞧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您若想知道后续,奴婢过几日再来打听打听。”
这倒是句实话,郁棠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嗯’了一声,“走吧。”
……
季十一三日前随季路元一同离了府,直至今日都未归来,驾车的是个名唤‘小叶’的小侍从,泽兰下车时让他去对面西南边的山口候着,他却理解成了西南边的对面山口,赶着马就驶去了相反的方向。
是以郁棠与泽兰一路出了山门殿,形形色色的马车瞧见不少,却是唯独没能找见自己家的那一辆。
“小叶这人真是!”
泽兰忿忿淬了他一句,
“我从前就和世子说过,小叶这人脑袋不灵光,世子还总说我刻薄!”
郁棠笑起来,“你别往心里去,他是最没立场说别人刻薄的人了。”她安抚一般拍了拍泽兰的手臂,“走吧,总归着今日时辰还早,我们去找找小叶。”
二人遂又折返了一段,择了条林间小路往山门殿的对面走。
小路幽深僻静,就连踩踏在层叠落叶上的‘吱吱’脚步都清晰可闻,泽兰扶着郁棠绕过两棵错节盘根的拔地古树,正要开口同她说些什么,耳中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这树林并非是寻常香客会走的地方,平日里合该少有人通行,泽兰霍然拧眉,袖中匕首悄然划出半分。
哒哒——
马蹄声愈近,泽兰屏息凝,脚下错开一步,身躯紧绷,做出个蓄势待发的防御姿态。
“公主,一会儿若是来者不善,您就……”
她话音未落,郁棠却已经福至心灵地先一步瞥见了不远处马背上季路元的高大身影。
这人瞧着似乎比离府前更消瘦了些,眉目之间隐隐透出点病态的苍白,眼下挂着一片淡淡的青色,一副整夜不曾安寝的疲惫样子。然一双眸子却异常黑亮,其中满含笑意,正闪闪熠熠地遥遥凝望着她。
“世子——”
泽兰也瞧见了人,双手挥舞着激动跳起来,
“公主在这里——”
说话间季路元已然纵马逼近,他勒紧缰绳,却未翻身下马,而是身子一低手臂一揽,就此将郁棠捞到了马背上。
“季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