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璟仪动作一顿,“你们两个……”她往郁棠的身边挪了挪,“所以你那笑面虎是真的有什么隐疾吗?”
郁棠连忙摇头,想了想,又将冯灿云的猜测说了出来。
郁璟仪默默听完,“冯灿云送你的东西呢?你打开看了没有?”
郁棠摇了摇头,“箱子就在此行的马车上,我那几日太忙了,季昱安又在同我闹别扭,因此尚未来得及打开。”
郁璟仪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我送你的礼物也没看吧?”
郁棠赔了个心虚的笑脸,颇为殷勤地为她添了一盏茶。
郁璟仪弯了弯唇,“我大抵能猜到冯灿云说的刺激是什么,送你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颔首吹了吹盏中茶梗,色里蓦地透出了两分狡黠,
“这刺激要如何给,我猜你今夜看看冯灿云送你的箱子就该知道了。至于能不能给成功,其实也不用太过忧心,我的礼物同样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
几个时辰很快过去,冬日里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天边便已经染上了大片的暮色。
季十九将马车停在茶楼门前,一股脑将适才买的小点心尽数扔进车里,而后才一手撩起厚厚的车帘,一手抻在身前,是个欲要让郁璟仪和郁棠搭着上车的架势。
郁璟仪一马当先地迈入车内,郁棠紧随其后,她提着裙摆,一只脚堪堪踏上车辕,马车的后方却突然冲过来一个男子,面容称得上儒雅清俊,态却是疯疯癫癫,口中絮语不止,手里还握着半块带血的瓦片。
季十九面色一凛,向前两步挡在了郁棠身前。
然还不待那男子接近,便又有三四个大汉一脸惶急地追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按倒在了地上。
宜州城前些日子也下了雪,厚重的积雪尚在融化,地面泥泞一片,很快便将男子清俊的面容沾染得满是污浊。
其中一个大汉从袖袋里取出一条二指宽的麻绳,如同捆牲口似的,动作利落地将那男子囫囵捆了个结实。
郁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隐隐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身后一个外族模样的老人抚着胡须走出来,也站在茶楼门前跟着看了一会儿热闹,直至那男子被毫无尊严地拖拽带走,他才长长唉出一口气,用着一种怪的语言喟然长叹。
郁棠闻声回首,眉眼动了动。
“公主,咱们回去吧?”
尤在怔愣之间,季十九已经开口唤了她一句,
“再不回去,世子该着急了。”
郁棠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提步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滚动,就此驶出了攘往熙来的四方街,郁棠端着个白瓷的茶盏默默饮水,脑中却不知怎的,莫名复又想起了方才老者的那句话。
她幼时曾同季路元学过此种外族语言,那老人是在说,
——好好的一个人,只可惜中了千日谵。
*
回到驿馆时正巧赶上了季路元在议事,季世子作为此行的钦差,离队的那段时日始终称病歇在马车里,除去几个亲近的随从,谁来都不见,几日下来堆积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琐事,催债似的等着他露面裁定。
他人还在议事,却也提前在小院里为郁棠准备了餐食,又给她留了字条让她先行用膳。
郁棠心里犹尚揣着事,也没坚持等他,简单吃过几口便搁了筷子,带着栗桃急匆匆去往了后罩房边的耳房。
除去他们日常所使的行李之外,此行携带的所有箱箧都放在这处,看守的侍卫留下一盏灯笼后便去了院外,郁棠提着裙摆绕过几个堆叠的箱笼,终于在耳房的最里侧寻见了冯灿云送来的小手箱。
箱子不大,却是沉甸甸得格外瓷实,栗桃手里彼时已经抱上了郁璟仪送来的箱子,她见郁棠十分吃力地颦着眉头,两条臂膀也被那手箱坠得不住摇晃,便忙不迭上前用膝头顶了顶箱底,开口劝她道:
“公主还是放下吧,奴婢出去叫那侍卫进来替咱们将箱子搬回去,总归当着公主的面,他也不会胆大包天地掀看这箱箧里的东西。”
这耳房离她所住的小院尚且有一段距离,郁棠自己也当真是搬不回去,她略一犹豫,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撑着旁侧的行箧喘了几口气,目送着栗桃快步出了耳房。
天色愈暗,耳房之中同样一片晦暝,郁棠握着小灯笼耐心等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灯笼的手柄,半晌之后,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栗桃怎么还没回来?
她谨慎地站起身来,吹熄灯笼,轻手轻脚地向着门口挪了挪,窥察的目光专注谛视着地上那道渐渐被拉长的黢黑人影,随着阴影的靠近,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哒——
哒——
陌生的脚步声款款逼来,郁棠紧紧攥了攥手中灯笼,她在心里默默算着距离,直至来人停在门前,她才猛地扬手将灯笼挥了出去……
椭圆的小球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打了个空,来人极为灵巧地向后一躲,手掌上移,不过撩个帘的功夫,便已经将灯笼从她手中轻而易举地夺了过来。
“公主。”
那人轻笑一声,自怀中掏出火折子,重新点亮了灯笼。
昏黄的烛火徐徐驱散了黑暗,盛时闻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同她行了个礼。
“公主莫怕,是臣。”
他掌心向上,将灯笼递还给郁棠,继而又打趣似的埋怨她道:“怎的公主每次见了臣,不是扔糖人就是砸灯笼?”
郁棠满眼提防地不接他的话,“东宁世子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