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是个好脾气,平日里对待下人都是和颜悦色,更枉论是面对她自小便迁就纵容的季路元,
“你出去。”
郁棠一扬衣袖,纤纤指尖直指舱门,语气冷而凌厉,破天荒地同季路元甩了脸子,
“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
季路元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一旁的盛时闻大抵也有些被她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向后挪了挪,
“公主,我把话说在前头,这次可真不是我……”
“盛时闻。”
郁棠扬起眼眸,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不管你从梦中探知到了什么,那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你若觉得我此生没有依循梦境嫁你为妻是于你不公,那你便去同梦里的那个郁棠讨个说法,而非如现下这般,在我明确表示我心悦于季路元的前提下,几次三番地纠结不休。”
盛时闻色一凝,“公主。”
郁棠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向前走了几步,头抬起来,几近于逼迫地让盛时闻看清她面上的情,
“不管有没有中秋宫宴的那场醉酒,不管有没有你口中所谓季路元的‘趁人之危’,我都不会嫁给你。”
她一字一顿,将话说得无情又决绝,
“东宁世子这次听清了吗?”
翻涌的浪花拍打着船壁,重而规律地哐当作响,许久之后,盛时闻才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地开口问她,
“阿棠是当真不记得我们幼时初见的情景了吗?”
他似乎也没指望着郁棠会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的生母并非是现在的东宁王妃,这事阿棠知道吗?”
郁棠知道,盛时闻的生母是宁州乔氏的高门贵女,可惜在诞下盛时闻后,不过十载便因病去世了,现今的王妃是东宁王彼时的一位侧室,同时也是东宁王次子和长女的身生母亲。
“我的生母是个十分怯懦胆小的人,幼时我被父亲罚跪在祠堂抄书,亦或是淋着雨在校场跑马射箭直至晕厥,母亲因为惧怕父亲,从来没有出面为我求过一次情。”
他微微挑了挑唇角,眼眸之中却没多少笑意,
“我以为这便是母亲的天性,故而从来没有怨怪过她。可是后来,我亲眼见到她因着一个母家的侍卫与父亲当场撕破了脸,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可以勇敢的,只不过是我不值得她勇敢。”
黑沉沉的眸子徐徐地望向郁棠,
“我第一次乔装进宫时,正巧撞见了郁肃琮带着几个小太监欺负你的场面。你当时也是如我母亲一般,怯生生地含着两眼泪水,不敢反抗,甚至都不敢哭出声来。郁肃琮没能识破我的伪装,反倒还招呼我一起过去戏弄你,我站在他们身后冷眼旁观,看着他们蛮横地摔碎你手中的糖人。而后,你突然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名的力量,不仅呵斥走了小太监,甚至还将高你半头的郁肃琮都推了个跟头。”
他又笑了笑,“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一个畏怯之人为了保护心爱之物而蓦地迸发勇气,郁肃琮爬起来要打你,我从身后将他揍晕,然后,我问你,我今番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日后若是遭人报复,你会不会也如此地保护我?”
桌台上的灯光倏地晃动了一下,火苗黯了三分,就此将盛时闻的上半张脸没入了阴影里,
“你说,你会的。”
从没有人承诺过会保护他。
只有郁棠。
他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将你送回寝殿,半路遇上了季路元,他见我身上沾着糖浆,还以为是我将你的糖人摔碎了,这才同我打了一架。”
……
二人之间一时沉默,许久之后,郁棠才敛着袖子拨亮烛火,顶着盛时闻的注视,款款仰起了脸。
乌黑浓密的眼睫顺势上抬,就此完全露出了那双俏丽的半月眼,她当真生了一副令人倍感亲睦的可人长相,哪怕没在笑着,只要这样静静地凝瞩不转,也能让人如沐春风,只觉和煦酣然。
“盛时闻。”
郁棠望着他隐隐泛了薄红的眼眶,双唇轻启,徐缓道:
“对不起,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的所有感动,所有执着,说到底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盛时闻突然捂着脸笑出声来。
“……阿棠啊。”
他眼眶边的绯色愈浓,心头无比堵塞,脑中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永安帝与徐玉儿的那番纠缠风闻。
他想,她们不愧是母女,半月眼讨巧地弯上一弯,看似熙熙融融,实则却是冷心冷肺,比谁都绝情。
“你当真残忍。”
作者有话说:
女鹅终于发脾气了!
小季:我好像一条被老婆赶出家门的狗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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