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的声音变小了些,听上去已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二。”
船舱的门被徐徐推开,门板嘶鸣,响声哑而蹇涩,像是磨在他心尖的顽钝小刀。
“一……哎呀!”
季路元猛地回身向她跑来,双手死命地勒紧了她的腰肢。他用的力气很大,跑过来的势头也是十足十的强劲凶猛,郁棠彼时已经站在了舱门的入口处,冷不防被他刹不住的遒劲步伐向前一冲,整个人登时一倒,就这么惊呼一声,同他相互搂抱着仰面摔进了船舱里。
季路元反应极快地抬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可无奈这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郁棠的脊背和腰下仍是免不了摔了个结实。
她眉头一皱,眼底登时疼得泛起了两汪泪花,然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且那翘起的弧度渐渐扩大,到了最后,终于眉眼弯弯地笑出声来。
“季昱安!”
郁棠打他的肩头,
“你是不是疯了?我的腰背明日肯定全淤青了。”
季路元愈发地收紧手臂,恨不得将她直接嵌进怀抱里,他浑身战栗,连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抖。
“阿棠……”
季世子张了张口,第一句话甚至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强自攥了攥指,鼻尖埋进郁棠的颈窝里,用力嗅着她馨香温暖的气息。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能够正常开口说话,
“阿棠怎么能想着寻十个八个公子武夫接入府中玩耍取乐呢?不论公子还是武夫,哪个能比得过我?”
郁棠粲然着淬了他一句,“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这一句了是吧?”
季路元难得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我都听见了,阿棠说不要别人,只要我。”
郁棠又打了一下他的肩头,“我哪有这么说。”
季路元不再接她的话,他阖上双眼,就这么搂着郁棠腻在冰凉的地面上又躺了好一会儿。
直至身.下的郁棠受不住地抬手推他,坦言自己的腰背实在是硌得太疼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而后又将郁棠也拉了起来。
半敞的船舱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内里蓄着的热气早就散去了大半,季路元合上舱门,将郁棠的外.衣剥了,取来棉被裹了一圈,款款放到软榻上,而后又替她倒了一碗热乎乎的姜茶,眸色柔软地看着她捧着小碗一口口饮尽。
冰凉的指腹轻轻蹭去她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季路元倾了倾身,极其珍重地在她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郁棠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不容拒绝地带着人往榻上倒,她开门见山,“季昱安,所以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与晌午的那艘补给船有关吗?”
季路元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那支乌木的道簪给她看。
郁棠伸手接过,“这簪子是?”
季路元道:“是一位擅长治疗恶疾症的云游道人的所有物,我一直都在寻他,只可惜被郁肃璋那混账抢先了一步。他今日派人送了这带血的道簪给我,道长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
郁棠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这位道长可以医治你那每月十五都会出现的疾吗?”
季路元略显诧异地扬眸看她,“阿棠怎么会知道?”
郁棠头一次当着他的面翻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季昱安,你当我是傻子吗?”
季路元垂首闷声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那点子愉悦便慢慢消散不见。
“是,每个月的十五我都会发病。”
他捧起郁棠的手,抵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沉沉的色里带着些不忍回想的凝重,又带着些如释重负的坦然。
“同父亲回到平卢的那几年,他向我下了毒。”
“而时至今日,这毒除去那已经死了的云游道士,无人能解。”
第4章 交待
◎“我已经为你提前备好了宅子和金条,若我不幸身死,阿棠也能畅快过活。◎
郁棠的瞳孔重重颤了一颤。
季路元倾身吻她的眼角, “我先前一直瞒着你,不与你圆.房,都是因着这个端由。我知道倘若我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我的身死必定会成为捆绑你余生的枷锁。阿棠,你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自由,实在没必要再被对我的怜惜与挂虑重新束缚。”
他捧起郁棠的脸,又在她的侧颊上亲了一亲,
“事已至此, 我不妨再同你透个底, 我在京城与平卢都已经提前为你预备好了宅子和金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 若我不幸亡故,你依旧能够倚靠这些东西毫无后顾之忧地畅快过活。今日之所以会邀盛时闻前来用膳, 也是因为我知道他心悦你,你的性子这样软, 脾气又这样好,让他守在你身边,至少将来若是真有些不长眼的欺负到你头上来,他多少还能护着你。”
季世子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再开口时,语气里便不自觉带了点宠溺的怨怪,
“自然,方才挨了阿棠的一顿骂, 我才发现阿棠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软。如此,不要盛时闻便不要吧, 总归着我原本也看不上他。至于阿棠日后想找的公子和武夫, 我……”
他噎了一噎, 很难过似的抿了抿唇,
“我在天有灵,也会尽量去理解你,但阿棠要时刻谨记着将我放在第一位,那些人都是过客,只有我才是与阿棠天下第一好的人。”
“……季昱安,你这人真是。”
郁棠扬眸看向他,她原本是想落泪的,眼眶明明都已经泛了红,可乍一听见季世子后面的那句话,却又旋即被他荒诞的妥协与大度气得笑出声来,
“你真的不是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