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唔”了声,坦然承认了自己确实有些娇生惯养的毛病:“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
林载川不置可否,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处理手头上的文件。
信宿慢条斯理吃完他“不免费的午餐”,收拾好盒子,又打开旁边的“饭后甜点”,一杯用玻璃杯盛放的珍珠奶茶,拧开杯盖将吸管放进去,有一股浓郁的茶香味蔓延出来。
看起来他这几年确实被养的很好,举止间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娇贵,完全看不出曾经在孤儿院孤单生活过的影子。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信宿吃饱喝足、百无聊赖,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林载川好久没听到那边的动静,从检察院送回来的回执文件中抬起眼,看到信宿侧脸枕着手臂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温顺垂落在眼下,嘴唇轻轻张开一道缝隙,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动作。
这让他看起来既不是初见时的阴沉冰冷,也不是游刃有余的圆滑世故,只像个在自习室里学习疲倦了而小憩片刻的年轻学生。
初秋的风从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额前散落的长发被微微拂起,信宿似乎觉得痒,无意识用手指挠了脑袋,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发出轻微细小的声响。
林载川看着他身上单薄的一件衬衫,微微蹙眉,起身走过去,把搭在椅背上的警服披到了信宿的身上。
直到将近两点,沙平哲才走进来,朗声道:“林队!张明华案的嫌疑人到了。”
信宿被这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环境有些陌生的办公室,才有了打工人的自觉,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
他用指腹蹭了蹭睡红的眼尾,直起身,有什么东西从他肩头滑落下来,信宿低下头,看到一件深蓝色警服落在身后,散发着一股不太明显的冷香味道。
信宿轻轻一挑眉,也不打算把衣服还给林载川,堂而皇之披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林载川道:“带他去审讯室,让章斐一起过来。”
第一个被传唤过来的人是陈志林,就是他组织另外两个嫌疑人,对张明华进行了以多欺少的殴打。
虽然嫌疑人已经成年了,但还是由父母陪同过来的,这一家人似乎完全没想到情势会忽然急转直下——
不仅“花钱私了”的愿望泡汤,甚至还移交了市局亲自侦办,陈志林父母的脸上浮现明显的惶恐不安,情绪藏都藏不住。
陈志林的状态也肉眼可见的不好,黑眼圈很重,一双眼里都是血丝。
林载川跟章斐一起进了审讯室,记录员核对了陈志林的身份信息,示意可以开始问话。
陈志林坐在对面椅子上,腰背直不起来似的,畏畏缩缩蜷缩成一团。
林载川不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你跟受害人张明华发生争执的原因是什么?”
陈志林看了林载川一眼,瞳孔明显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嚅嗫说:“因为我跟他都喜欢刘静,张明华在学校里经常纠缠她,我警告他很多次,让他离刘静远点儿,但张明华不听,所以我就想……教训他一下。”
这跟他在分局交代的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出入,林载川又问:“你是什么时间把张明华叫出包厢的?”
陈志林含糊回答道:“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
林载川平静道:“描述一下你与受害人之间发生的具体肢体冲突。”
陈志林喉咙不明显的滚动一下,声音低哑道:“……这些问题我已经跟警察叔叔说过了一次。”
林载川冷冷地说:“那就再说一次。”
陈志林像是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下意识看了林载川一眼。
眼前的刑警五官俊秀温和,不锋利更不尖锐,然而就是这么一张脸、一个眼、一句命令,却能给人居高临下的、极紧密的压迫感。
陈志林丝毫不敢反驳,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慢又迟疑地开口:“我、我用拳头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又在腹部踢了两脚,就打了这几下。”
林载川道:“除你之外的其他两个人呢?”
陈志林颠三倒四道:“当时情况有点乱,张明华也还手了,他们两个怎么打的我没看清……再然后我们三个就一起回包厢了。”
林载川问:“你们离开之前,张明华是什么状态?”
陈志林这次沉默更久,大概有半分钟,才开口道:“他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可能是被打的疼了,一直没站起来。”
林载川盯着他的眼睛确认道:“你的意思是,直到你们三人离开洗手间,张明华一直躺在地板上,没有其他动作。”
陈志林用力点了点头,好像怕警方不相信他,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对!我当时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想着打他两下就结束了,我也没想到他后来怎么会……”
按照陈志林的说法,他只是不痛不痒地打了张明华两拳、放了几句狠话,然后就离开了现场。
就目前来说,陈志林确实也没有要闹出人命的理由,教训一个“情敌”,这种威胁恐吓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林载川一顿,又反复询问了案件相关一些细节,陈志林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套说辞,没有其他新的突破。
时间过去太久,ktv那边的证据都没有留存住,只以照片的形式拍摄了下来,目前摆在警方面前可以利用的线索少之又少,林载川也只能问到这个程度。
审讯快要结束时,林载川突然道:“刘静住院的事,你知道吗?”
陈志林被高密度地审问了快一个小时,脑子已经有些麻木,他呆呆看着眼前的警察,半晌才茫然地“哦”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
林载川直直注视他的眼睛,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而后起身走出审讯室。
刑警队的同事都在监控室听着这场审讯,看到林载川进来,都叫了声“林队”。
信宿闲闲散散站在一边,没骨头似的靠着墙。
林载川看着他披在身上的那件警服,眉头微蹙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他一手撑在桌面上,转眼沉声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沙平哲道:“跟他以前的说辞大差不差,感觉还需要再走访调查一下,这个陈志林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有没有心理问题和犯罪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