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没有了刚才知心青年的乖顺模样,一双漂亮的凤眼不太正经地弯了弯,轻挑地笑了声,“在她临终前,让她不那么自责愧疚,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刘静离世,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在了,一个长年患病的女人又能独活多久呢?
林载川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情有些沉重,片刻后闭了闭眼睛。
信宿向来没心没肺,跟人共情的能力几乎为零,说那些话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只是看着那个女人实在有点可怜,他不介意说几句话,让她剩下这段时间过的好受一些。
信宿又问:“你电话里说,觉得许幼仪在隐瞒什么更重要的事,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觉得在遇到许幼仪之前,刘静很可能遭遇过什么,所以许幼仪才觉得他是刘静的英雄、拯救者。”林载川简短地跟他说了下审讯经过,顿了顿,又迟疑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信宿心里轻“啧”了声。
这些长年当刑警的可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敏锐的第六感,如果刘静真的经历过跟李子媛同样的事,被刑昭通过某种手段控制,昏迷着被放到不同陌生男人的床上——而许幼仪跟着父亲在外的时候恰好撞见这样的场景,把她变成了“固定”女友。
所以他才自认为是“拯救者”,觉得刘静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只是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林载川呢。
信宿有些惋惜地想:可惜张秀妘不知道刑昭的名字,否则刚刚他就可以把这个人引出来了。
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他也不急于一时,刑昭还高枕无忧地坐在他副校长的位置上,等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再把他拉下来也不迟。
两个人走出接待室,看到审讯室里面无血色的许幼仪,信宿有些诧异地一挑眉,“……这位还在里面关着呢?”
林载川冷声道:“嘴硬得很,要么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把全部真相说出来的后果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多。”
“不理他。”信宿两只手推着林载川的肩膀往下走,从他耳后说,“下班了下班了,我们去吃晚饭!队长说好了加班请我吃饭的!”
林载川分辨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笑意。
信宿这个人好像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旁人的不幸与痛苦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情,可能会在可怜人面前“善心大发”,但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而不是对于受害者的感同身受。
他的心脏理智、冰冷到可怕。
信宿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兴致勃勃问:“市局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路边摊吗?烧烤大排档之类的。”
林载川回过,不禁怀疑道:“……你吃得惯那些吗?”
这人连市局的免费食堂都不愿意光临,不像是能吃下“地摊货”的样子。
信宿说:“唔很久没吃了,有点怀念那种味道,不然我们去尝尝?”
林载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
市局对面就有一块小型“闹市区”,早餐卖煎饼油条豆腐脑,晚上就架起各种大排档,四周三片小区环绕,生意相当红火,这时候正是晚上吃饭的时间,烧烤摊的棚子已经支了起来。
林载川向来不太喜欢这些碳烤油腻的东西,但看信宿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跟着他坐下了。
信宿顺着菜单从上往下点了十几样串串,感觉差不多了,伸手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其实,我也觉得刘静跟许幼仪之间可能还有什么内情,只可惜刘静给我们留下来的线索太少了,许幼仪又做的太干净,现在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顿了顿,他又道:“我记得,陈志林在审讯室好像说过,张明华在死前曾经对许幼仪说过一句话——你会遭到报应的。听起来,张明华应该也知道什么。”
林载川一摇头,“我让他们去张明华家里调查过,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信宿闻言长长叹气:“这些小孩怎么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呢。”
林载川像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揉了揉眉心。
许幼仪跟刘静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过痕迹,可能知道两个人关系的人有不少,但是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还活在世界上的、能被警方掌控的,恐怕就只有许幼仪一个人了。
这起案件从最开始的线索就少的反常,这跟许幼仪的家世背景脱不了关系,以许家的能力,抹除一个普通女孩身上发生的痕迹是轻而易举的事。
信宿又提议道:“刘静跟许幼仪认识是在高二,如果在这之前,她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那应该是高一的时候,不然问一下刘静高一的同班同学?”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转过头看他,眼有些难以言描的复杂。
信宿跟他对视半秒,反应过来什么,摊手笑了一声,“我没有教你做事的意思——还是说你已经问过了?”
他话音刚落,林载川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贺争发了几个人的资料信息过来,正是刘静高一年级的舍友,还有她的同桌。
信宿凑过去看一眼,眼尾顿时一弯,带着点鼻音朦胧的笑意说:“队长,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信宿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方面一向很在行,林载川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没有社交距离的社交达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好久,见信宿还在杵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只能“嗯”了一声,“……算是吧。”
信宿很多时候确实能第一时间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共事多年的老搭档都没有这种默契。
热气腾腾的烤串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大多数进了信宿的肚子里,林载川只吃了一串烤小饼和免费送的水煮花生。
信宿举起一串甜不辣,认真观察片刻,咬了一个,感觉味道还不错,对林载川道:“不尝一下吗?这个好好吃!”
林载川拒绝:“不了。”
信宿不以为然地晃了晃签子,把烤串递到林载川的嘴边,坚持用垃圾食品荼毒他的身体,“就一口!”
“………”林载川看着伸过来的那截细瘦手腕,最后还是捧场吃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口感很软,味道很怪,但可以接受。
信宿把最后一个吃掉,吃的心满意足,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晚上你还要回市局审许幼仪吗?”
“嗯。”
“听章斐姐姐说,你们已经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不休息,不会觉得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