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斐把证件给男人看了一眼:“我也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你可以叫我章斐。”
男人面色阴沉问:“你们是来调查什么的?”
“没什么,现阶段就是想了解了解村子里的情况,不过……”章斐面带善意地对他一笑,“不过你们村子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啊,老伯知道他们都去哪儿了吗?”
男人道:“都在河边。”
他的语气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带着某种虔诚:“每个月逢五,我们村子里的人会去河里取水,这是河对我们桃源村的馈赠。”
章斐不由怔了一下。
大晚上什么都看不见,一个村的所有人集体跑到河边去打水,这场面简直说不出的诡异。
而且,河水里含有极少量的罂粟成分,长久饮用会导致精上的依赖,不仅如此,这种东西还会“传染”,最开始只要有一个人在喝,最后整个村子就会全部“中毒”。
怪不得所有的村民倾巢出动。
章斐在跟男人了解情况,贺争走远了一些,在通讯频道联系林载川,“林队,我们这里发现了一个村民,他说桃源村的人现在都在河边,每隔五天所有的村民都会到河里打水。”
林载川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收到。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这边没问题,这老伯人还挺好,看着没有什么‘造反’的意向,就是说话语气有点差,章斐在跟他说话。”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林载川道,“我直接带人去河边。我们十五分钟后在河边集合。”
“收到。”
信宿听到他们的对话,感叹一句:“我们来的还很是时候。”
刚好碰到了一次“集体行动”。
那条河在村庄的外围,从村子里要翻一座小山才能到,离村民们居住的地方有些远。
各行动小组的警察从各自位置翻过山头。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尤其是夜晚,林载川一只手打着手电,另一只手拉着信宿的手,“小心脚下。”
信宿踩着林载川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往前走,情若有所思。
“载川,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载川停下来,转身看他,“什么事?”
信宿翻了眼手机日历:“赵洪才死在大年初二,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刚好是阳历的5号。”
他往回翻了翻日历,去年大年初二,的确是阳历的2月5号。
桃源村的村民逢“5”就集体出行,以他们对河的疯狂膜拜,恐怕不会因为逢年过节就停止。
信宿:“根据分局留下来的尸检报告,赵洪才的具体死亡时间是在夜晚的点到点这个区间——”
林载川几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村民还没有开始返回,如果大年初二那天也是相同的情况,说不定他们回来的途中刚好会撞到案发现场,或者看到山里吊着的赵洪才。
“他们有可能默认了赵洪才是死于冒犯河、受到谴的这种说法。”
“甚至说不定有人参与了这场披着皮的蓄意谋杀。”
林载川的瞳孔微微收紧,意识到了某个悚然的真相,“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刚好恰逢过年,在外打工的人都回来走亲访友,村里有很多外人来往,说不定……”
说不定赵洪才的尸体会一直曝光在山林中,直到风干,都不会有人报警。
因为他是“罪有应得”的,被公认为有罪。
即便村民并没有参与这场谋杀,他们只是冷眼旁观,他们只是冷漠又愚昧的信徒。
这样一来,两个人第一次到桃源村的时候,提及赵洪才时,村民那极为厌恶的、避之不谈的反应就都可以解释了。
信宿轻笑了一声,话音愉悦道:“每当我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时候,事实都会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对的,这可真是……”
林载川打断施法:“那你可以来尝试揣测我。”
信宿:“…………”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那些叛逆的“人性本恶”论,就被林载川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安静闭嘴当花瓶了。
林载川是信宿唯一不能用恶意来揣测的存在。
……这已经是他世界里最美好的东西了。
下山的一路,信宿老老实实被林载川牵着走,在静谧的夜里听到了细微的泠泠流水的声音。
走到平地上,信宿在沉默十分钟后终于说了第二句话,“我有点好,年前温度在零下的那几天,河水结冰的时候,这些人是怎么打水的,挖冰块吗?”
林载川道:“这种流动的活水很难结冰,就算有应该也只是表面上很薄的一层——你觉得冷吗?”
信宿摇摇头:“不冷,我穿了保暖秋裤。”
信宿从来不肯让自己的肉体吃一点苦,绝对是个养生达人,知道今天晚上要出门,里面连着保暖秋衣套了四件,不过他又高又瘦,穿着多也看不出来。
二人一路聊天,沿着河边的小路,走了没多久,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走近了就可以听到一些喃喃低语,像是在对着“明”祈祷什么,有人跪坐在坚硬的泥土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