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可能有点表演型人格,对我们对她的忽视非常不满,想让警方把视线放到她的身上,所以故意跟我重新描述了一遍她当天的犯案过程,”信宿转头道,“我觉得,陆鸣霞应该不是她在市局的时候表现的那么无辜,但这种判断很主观。除了她自己主动承认,还有其他方法吗?”
陆鸣霞提前到底知不知道赵雪的全部计划,这决定了她是否涉嫌故意杀人,但没有聊天记录,两个嫌疑人又统一口供,警方其实很难去证明这一点。
但既然赵雪跟沙蝎有关系,陆鸣霞十有八九也跑不了——以宣重的性格,他不会放心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单独实行一起杀人案,很有可能会给她派一个“帮手”。
林载川低声道:“回去让他们调查一下陆鸣霞近两年的所有行踪,如果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就很难给她定罪。”
信宿默不作声,心想:警察做不到让陆鸣霞主动说实话,但有一个人可以。
车辆驶离小区,信宿从后视镜里看着一栋栋逐渐远去的高楼。
那句话,赵雪应该很快就会帮他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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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光线昏暗,房间里点着两支清淡的白茶香薰蜡烛,铺满了雪松木质清冷的尾调。
信宿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窝在沙发里的信宿微微挑了下眉,像是猜到了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
他单手拿过手机,接听电话。
耳边传来男人的一道无奈叹息:“阎王。”
信宿则是反应意外笑了一声:“真是难得,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
“赵雪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自作聪明不知死活,不巧撞到你的手里了。”宣重语气里带着长辈般的笑意,“被你教训一顿也好,省的她总是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在外面总是给我惹麻烦。”
“我手底下的人冒犯了你,特意来给你赔罪也是应该的。”
“冒犯算不上,”信宿道,“只是有点好,李登义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对他赶尽杀绝。”
宣重顿了顿,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坏了我的规矩,总要给他一点教训。否则下面的人尝到甜头都开始效仿,就要闹出乱子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阎王。”
信宿微微一皱眉,从他语焉不详的话里敏锐地分析出了什么线索。
李登义在跟桃源村有毒品交易的同时,应该也跟沙蝎存在某种联系。
或者说,李登义就是沙蝎派到桃源村里想要去分一杯羹的那个人——当时霜降内部成员出了“叛徒”,背着组织擅自在外面“分枝散叶”,瞒天过海,建立了多个像“桃源村”一样的制毒贩毒窝点,其中就有沙蝎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是那些“叛徒”后来在信宿面前亲口承认的。
宣重本质上是个商人,当然会想方设法从各个中市场获得好处,尤其是被霜降垄断了多年的、利润巨大的毒品贸易。
李登义很可能就是沙蝎安插在桃源村背后那个人。
信宿的大脑像是一台有条不紊的精密机器,快速将所有已知的信息解离、整合、拼凑,得到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真相”——
按照宣重刚才对他的说法,李登义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起了什么歪心思,然后被沙蝎发现,惹来了杀身之祸。宣重的手段向来狠辣,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处理组织里的叛徒,就是要心狠手辣、以儆效尤。
——只不过宣重当然不会蠢到在阎王面前不打自招地承认这些。
信宿脑海中处理着这些信息,懒洋洋笑了一声:“你不会不知道,桃源村背后是霜降,就这么捅到警察的眼皮底下,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宣重则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罪名可是莫须有啊。我只不过处理了李登义,至于桃源村,那是市局一锅端起来的,这笔账总算不到我的头上。”
他又道:“而且,闹了这么一出,还抓住了你们内部几个心怀不轨的‘老鼠’,以后你身边也清净不少。”
信宿极愉快地低笑了一声:“那这么说来我还要多谢你了。”
一股无形的、剑拔弩张的紧迫感沿着无线电传到了手机另外一边。
阎王和宣重的关系,从来都算不上好。
但霜降和沙蝎不是从一开始就敌对的,在周风物还活着的时候,他跟宣重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甚至有合作关系。
自从周风物死后,宋生唯我独尊、傲慢独断,从来不屑于跟其他组织有任何来往,阎王又跟宣重有一箩筐的新仇旧恨,两个组织的合作就此告吹。
信宿去年考进市局刑侦队,是为了对付谁,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便在信宿的帮助下,市局接连摧毁了沙蝎的几个重要窝点,宣重也没有跟信宿直接翻脸。
像他们这种规模的犯罪组织,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敢轻易发起“内斗”,否则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让公安那群条子坐收渔利。
这两个人都相当聪明,纵横捭阖,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可再生的利益,彻底撕破脸皮。
——信宿和宣重都再清楚不过。
信宿在沉默片刻后,语气冰冷道:“赵雪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知情,她还不到十二岁,不管是什么身份,市局都管不到她的身上。”
“但另外那个女人,既然撞到我的眼珠上了,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信宿轻轻问道:“你觉得呢?宣爷。”
宣重在背后怂恿着霜降的人出去“自立门户”,这已经是犯了道上的忌讳,按照阎王以前的性格,不从他的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连皮带血的肉,那都是心慈手软了。
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换阎王的息事宁人,宣重当然乐得做这笔买卖,简直是乐意至极。
“当然。”宣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明天你去市局的时候,就会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阎王:“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说回来,你在市局待了半年多,想得到的消息都已经到手了吧,还没有回去的打算吗?该不会乐不思蜀,条子当的太舒服,不想走了吧。”
宣重语气玩笑道,“还是跟林载川假戏真做,猫和老鼠的游戏玩上瘾了?”
信宿轻轻垂下眼,灯光下的脸庞秀丽而冷漠,情格外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