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怕他从边疆回来,信宿已经不见了、已经独自一个人走上了那条路。
可他不能在信宿身边、不能拉住他的手。
从相识到今天,他从来没有向信宿索取过一个承诺。
然而在此时此刻,林载川终于要信宿背上一层枷锁、跟他做一个约定。
信宿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明显淡下来,覆住他手背的那只手微微松了些。
他明白林载川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潜台词”,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林载川要他立下约定,不会在他回来之前“动手”。
信宿不肯答应,林载川不自觉握紧他的手腕,语气稍微颤抖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小婵,等我回来,好吗?”
信宿一时没有说话,脸上浮起一分难以辨别的情绪,让人感觉莫名的冷淡,一双妖异漆黑眼睛沉静地看着林载川,许久,终于答应一声:“好。”
他弯了下唇,轻声承诺:“我会等你回来。”
林载川应该是一往无前的,不应该因为他驻足、甚至回顾。
信宿眼里有了一点恍荡笑意,他慢慢说:“你向前走就好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他这样一笑,房间里的气氛莫名有些沉重,快要让人难以喘息,信宿又若无其事道:“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父母,你介意跟我说一说吗?”
林载川对他当然不会有所隐瞒,思索片刻,带着他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木盒子,里面是一个画框,透明的亚克力玻璃板中镶嵌着一张双人照片。
白衣红底,两个对镜微笑的人。
那是父母的结婚照。
林载川垂眼望着那张照片,手指从边缘慢慢轻抚过,缓声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总是很短暂,这是我父母留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尽管林载川其实没有跟他们相处过太长时间,尽管父母的容貌在林载川的记忆里模糊的只剩下一张相片,尽管他并没有太多体会到“亲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血脉的羁绊是无法斩断的,看到父母的脸庞,他仍然会感到一阵清晰的心痛。
信宿轻声道:“如果知道你要继续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叔叔阿姨应该会感到很欣慰、高兴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
林载川放起画框,回过头看他:“如果只是了却他们的遗愿,我可以不顾一切、乃至付出生命……但我会为你活着回来,小婵。”
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所以请你等我回到你的身边。
信宿一怔,然后笑了一声:“好。”
次日一早,林载川向陈成泽说明了他的决定,他会独自远赴边疆,潜入本杰明的组织内部,杀了那个叫“谢枫”的男人。
陈成泽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站在办公室窗边沉声道,“我知道你会去,刑侦队这边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等明天接替你的人来了,你就直接坐飞机到克拉玛依,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至于具体的行动方案,在跟那些人见面之前,会有人通知你。”
这是他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的唯一机会,林载川的情冷静至极:“我明白了。”
陈成泽又跟他交代了一些琐碎细节,顿了顿,突然道:“载川,你应该还记得,十年多前,我们没有同意你去沙蝎卧底的原因。”
那是让实战考核、模拟作战成绩第一的林载川,心理测试了三次都不合格的题目。
林载川情一顿,轻轻“嗯”一声。
陈成泽叮嘱他道:“载川,不要有过剩的善良、怜悯,你即将面对的都是凶残至极的歹徒,跟他们一路同行,不可避免会看到流血、牺牲,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他望着眼前沉静内敛的年轻人,“十几年来,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你应该是一把引而不发、最后蓄满力道的那张弓,你要清楚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中途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功亏一篑——”
“即便这一路上不得不踩着许多尸骨走过去,明白吗?”
林载川眼睫微颤,嘴唇轻轻动了动:“……我明白。”
——
同一时间。
东郊别墅。
信宿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下,打开指纹锁走进很久没有回来居住过的房间,他走进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从里面某个抽屉里翻出一部年代非常久远的“老年机”,现在已经停产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使用,很早就自动关机了。
他蹲在地上,对着死机的手机皱了皱眉,打开后壳把电池卸了下来,放进“万能充”里,插进插排里充电。
信宿睡了半小时,把电池充到半电,勉强能开机。
屏幕亮起,这“板砖”竟然还能用。
信宿点击键盘几下,输入激活密码,按键拨出唯一能够拨通的电话号码。
这前朝文物的音质感人,信号也不是很好,电话接通几秒,那边传来一道浑厚稳重的男性声音:“很久没有联系了,阎王。”
信宿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等了片刻,没听到信宿说明这通电话的来意,于是便主动道:“听说秦齐说,你目前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帮助吗?”
信宿:“………”
……这鸟人又回去乱说什么了。
“不需要。”信宿语气有些冷道,“我会在约定期限内做到答应你们的事,不要你们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