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菈想伸手却只能使指尖颤动,视线模糊的视野中,只看见那追着虚无目标的旋转木马,刚刚的巨响已经让她暂时失去了听力,她无法听见旋转木马温柔又悲伤的音乐。
没多久,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被无情蹂躪的游乐园,在开放的第一天,就成了绝响。
欧菈的十二岁生日,也成了忌日。
不晓得过了多久,当欧菈再次甦醒过来之时,这座乐园已经完全荒废了──破碎的建筑物与砖瓦,各式各样惨遭大火洗礼而看不出原样的焦黑块状物比比皆是,音乐停了,死寂的乐园里没有半个人影。
唯独欧菈全身安好,别说是那些外伤了,就连她身上的衣物也亮丽如新,彷彿她从来没有受伤过。
欧菈站在破壁残垣之间,眼空洞而迷茫。
而音乐盒静静地躺在她脚边的凹坑里,她并没有留意到。
对她而言,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发生死亡轰炸的那一刻,身心灵都还无法从恐怖事件中恢復过来。也许是因为衝击太过惨烈,她突然忘却自己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很清楚绝对不是这般绝望。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家人,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们的身影。
她懵懵懂懂地在这座毁灭的游乐园游荡,那身光鲜亮丽的装扮与残破游乐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天一天过去,时间的脚步变得好缓慢。
她不晓得究竟是过了多久,心灵逐渐被黑暗蚕食而空洞。
在游荡的某天,她发现几乎整个被炸烂的马戏团帐棚下,有一些动物残缺的尸块或尸体散落着。她在期间也看过很多人类的尸体,但剧烈的衝击已经让她失去了情感的一部分。
她已经麻木,不再感到害怕,甚至还凭一己之力,将那些罹难者给埋葬到游乐园外边,造了一个墓园。
这并不能改变她独自一人的事实,但她不知为何就是想这么做。
埋葬了那些人之后,欧菈发现这堆尸块,在凌乱的血肉与内脏之间,欧菈大概还能辨认出这些尸块来自何种动物。
「这个是斑马……这个是狮子……还有猴子呢……」
欧菈面无表情地将动物尸体组合,认不出来的就乱塞,拿起了之前找到的针线包,仔细地将残缺的尸块缝合,还细细地擦去了牠们失去光泽的毛皮上的血跡。
她先前也缝补了那些破碎的人类尸体,只是这么粗的针线真不好办,缝得很简陋,而动物的尸体虽然毛皮刺穿有点艰难,但相较之下缝补的面积比较大,几次练习之后,缝得也较为工整。
欧菈这个漫长的尸体修復过程不晓得持续了多久,属于这座游乐园的「萤火虫」出现了。
这些萤火虫其实是一枚枚轻飘飘的光点,虽然有各种顏色,但都是浅色系的。
说也怪,欧菈只看过它们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却从来没有看过它们离开游乐园过。
不晓得是无法离开,还是不想离开。
因为已经见怪不怪,她并不在意身边飘过小光点,继续忙着手中的工作,其中有枚浅蓝色的光点飘浮在她身边,掠过她的发丝。
殴菈缝着缝着,总是面无表情的她却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滚落。
短暂的思绪清晰时,她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悲伤不已,但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渐渐地将心门给封锁起来,原以为已经将感情都封闭了,原来属于灵魂的温度还在啊……
而那枚浅蓝色的光点悄悄地落在巨嘴鸟的尸体上。
这隻巨嘴鸟并不是被炸死或被砸死的,而是窒息而死,因此牠的尸身保持得非常完整,根本不需要缝补而被搁置在一旁。
当浅蓝色光点消失,巨嘴鸟的翅膀与嘴微微颤动。
「嘎……」
牠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而欧菈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牠,看着牠从地上爬起来、收整翅膀,凹陷的眼窝亮起了红色的光点。
这隻巨嘴鸟居然復生了、就在她眼前!
欧菈望着那隻有点懵懂的巨嘴鸟,乾枯的心灵彷彿蹟似地涌出了一点水分,彷彿所有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让她瞬间哭成了泪人儿。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拥抱那隻巨嘴鸟,嚎啕的哭声在夜里回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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