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们要离开了吗?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本王没说话还真的被当成白痴了呢。」黄延整个语气都变了,瞇起黑色的双眼打量着不知所措的薛先生「不是在跟你这人类说话。区区小鬼还妄想能在本王面前蒙混过去吗,从那人类的身体里滚出来!」
小鬼?身体?那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柳临的错觉,她发现薛先生站在原地,眼似乎没有聚焦,脸却仍旧朝向她和黄延,好像那张脸只是面具而已,真正看着自己的是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
忽地,窗外像是有落雷划过,整个客厅瞬间闪了一下,那一阵一阵的闪烁是无声的,却鼓譟着柳临的脑门,让她不觉捂起跳动的额际,她甚至觉得连地板都好像在晃动似地。再次抬起头,柳临却看见窗外一片漆黑,并非夜晚尚有一片城市夜景的那种不完全的黑,而是纯粹地、令人无法离开视线的黑色,恍若窗上那两片玻璃本身就是黑色的。
那片黑色完美地倒映了柳临和黄延的身影,以及另外一人——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称呼那东西为人。柳临望着那本该是薛先生的位置上,却是一个有着诡异身躯的紫色肉块,对,她只能称之为肉块;定睛一看,那些肉块却是由好几个细小身躯堆砌而成的,那些身躯发育未全,却又头尾相连,成为一种又高又瘦的人形;木柴一般的千万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那些手像是溺水的孩子又像是带着某种愤恨似地乱抓着空气。
而那些细瘦人形的顶端是个如同木乃伊一样的小小头颅,眼窝是两个无底的深渊,那对深渊透过倒影直视着柳临,让她有种自己要落入深渊的错觉。
「区区孤魂野鬼,以为自己成了吗?」黄延的声音仍旧冰冷,在这片一切都是模糊的空间中,柳临却觉得那声音是无比清晰「别太狂妄了,本王警告你立刻消失,不然定会让你灰飞烟灭。」
框啷!一阵刺耳的脆响,柳临下意识地用双手护着头,手臂隙缝之间,她看见那片落地窗不知为何碎在空中,漫天的玻璃渣全往自己身上砸;那瞬间柳临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四处被划出几道热热辣辣的疼痛。
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逐渐压缩,柳临感觉身子的力气都要被抽乾似地,连出声的力气都被夺取;她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喉咙却没有半点力气运作,只能毫无意义地开合自己的嘴。
「同样的话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一片模糊间,柳临甚至感觉到脚下的地板都在晃动,耳边的那声威胁却仍旧清晰「滚出这个空间!」
接着,柳临听见一阵嘶吼,那嘶吼不如一般人类的嘶吼那样清晰,而是一种像是超音波那样的……她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只知道那阵声音中夹杂着许多东西,接着就是一阵晕眩,好像那声音像是一大把玻璃渣,全部插进她的脑门。那漫天嘶吼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柳临却觉得那段时间极为漫长。
忽地,柳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推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接着那种噁心的晕眩、莫名的尖叫与嘶吼瞬间烟消云散,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似地。
柳临缓缓放下按在头上的双手,却发现四周仍旧是那个乾净漂亮的白色客厅,窗外的天空仍旧像今早出门的时候那样,蓝中带点斑驳的白;只是散在脚边的玻璃、腿上的几道血痕都在告诉她刚刚那些并非只是纯粹的错觉。
柳临目瞪口呆地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到躺倒在地的薛先生,苍白的侧脸上有几道怵目惊心的鲜红。黄延则站在薛先生旁边,眼中的冷意尚未退却,他瞇起黑色的眼,然后抬起脚,那张双眼紧闭的苍白脸庞旋即蒙上了层阴影。
「等等,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灭了这个人,要是这个依附用的身体还在,刚刚那东西还会再回来。」黄延语气平淡,黑色的双眼锐利而毫无波动,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你要杀了他吗?这样是杀人欸,你认真的?」
「所以呢?」
「什么……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到杀人吧,应该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啊,非得要杀人不可吗?」
「那是最快的方法,本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绕弯路?」黄延瞇起黑色的双眼瞪着柳临「这个男人跟你非亲非故,是死是活也跟你没关係吧?」
「他是跟我没关係,但他可是个人,是人!你这是杀人,本来再怎么样都不能杀人啊?」柳临极力地想要表示杀人二字,却发现那两个字听在对方耳里,却好像是耳边风似地,毫无重量。
「那又怎样,反正你们人类不是到处都是吗?少了他一个有关係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难道你不记得刚刚这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吗?」黄延瞥了脚边的人一眼「既然构成了威胁,本王就没有放过这个人的道理。」
「刚刚那些又不是薛先生的问题,那个是……总之你先给我把脚放下,就算放着薛先生不管,刚刚那个东西也不会因为这样找上我们吧,我们只要离开就好了,根本没必要杀了他啊!」柳临对视着那双黑色的眼,那眼中倒映着整个空间中的一切,却又好想只是两个冰冷的黑色玻璃球;那时她好像意识到了,那双眼并没有在看着任何东西,一种恶寒油然而生。
那双眼不是人类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柳临的脑中飘过这样荒谬又恐怖的想法。
双方对视良久,黄延最后冷哼一声从薛先生旁边退开。柳临则赶紧凑到薛先生旁边,望着地上那张苍白的脸庞,确认胸口仍有微微起伏便松了一口气。
「你该不会还要帮他吧?」
「只是帮忙叫个救护车而已。」柳临叹了一口气,遂掏出手机,按着按键的手指却仍旧微微颤抖。
和电话另一边的人报完地址之后,两人便沉默地踏出公寓;离开前柳临微微地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却看见薛有娢蹲坐在厨房一隅啜泣,这一回她亦没有回头,仅是将大门关上,彷彿这么做就能将方才的一切全锁在那间公寓里。
*
之后,鸣着警笛的救护车到场,柳临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那两张熟悉的脸消失在熙攘的救护人员之中。
「刚刚……」柳临靠在爱车旁,脑中闪过方才的种种,千头万绪全噎在喉头,只能尷尬地顿了一下,遂话锋一转问「呃,你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哼,本王一开始就说了,那种人类不值得帮。」
「我不是在问薛先生,我要问的是那东西……好吧,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就这样直接过来的。」柳临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想不懂,薛有娢让我特地到她家是要做什么,就只是要让我看那个、呃,东西?」
「你真的以为那个叫什么娢的人类只是让你过来看一眼那个噁心的东西?」
「对,抱歉,我只是个愚蠢的人类,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而且就算薛有娢真的要害我,干嘛特意把我带到她家?不是很麻烦吗?」
「哼,要是本王今天不在这里,你搞不好已经死在那东西的手上了吧?你看不出她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吗?特地骗你过来当然是为了那个噁心的东西,难道你以为只是让你看看而已?」黄延笑了一声,笑中带着一丝怒气与嘲讽「况且供在那檯子上的也不是什么明。它就是是那片空间的主人,只要在那片空间中它就是,甚至可以随心支配踏入那片空间里的所有人,当然在本王眼里不过是小伎俩而已。那本来不是什么正派的东西,那个男的还傻傻地把它当拜,最后变成那样是理所当然的。」
「呃,那酒罈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啦,而且薛先生还提到了什么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都一样,向一个非人之物祈求就要有点觉悟。而且不只是那罈子的问题,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心里没鬼的的话才不会随便祭拜那种来路不明的鬼,所以本王说过了帮他们只是浪费时间。」
柳临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映在柏油路上的剪影,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有些不现实,那恐怖的怪物身形还深深烙印在她眼中「老实说没亲眼看到还真的无法相信,那种、那是怪物吗,还是鬼?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鬼,明明都亲眼看到了我还是没办法相信,那东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才会变成那样的?」
「没有什么是不存在的,只有你们人类自以为是地认为某些东西不该存在。」黄延冷冷地瞥了一旁的柳临一眼「本王也说过了是那个男人把不该拜的东西当拜,才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东西只是在回应他的期待罢了;而且他刚好又被反噬了而已,所以才会附在他身上。」
「所以那东西消失了吗?」
「才没那么容易消失,本王只是把它赶走而已。」黄延沉下脸,就是在正午烈日之下,他那张脸仍旧十分冰冷「所以才说应该把那个人类给灭了。」
「我说过了你不能……」顿了顿,柳临下意识地看着街边一隅,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在远方晃着,那张脸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削瘦;对方亦好像注意到柳临的注视,抬起头,视线正好和柳临撞个正着。
「你是……那个风水师?」那人,张万堂站在街边,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