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广场后可以看到许多廊道入口,鮌不假思索走入最左侧。
廊道连接着大大小小更多的廊道与房室,出现了耀眼的油灯和焦黑的墙壁。
邵慈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两侧的器物与壁画。火光下反而不易看得清楚,但能看清楚的,越想越发让人吃惊。他看到了数十件黄金塑像和面具、大大小小的青铜器和玉器,镂空镶合,极尽华美之能事。他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是尚未被发掘的古代宏伟陵墓,装饰花纹与华夏中原的特色相契。
可走到后面就糊涂了,壁画上雕刻着异动物,分明是长獠牙的剑齿虎和猛犸象!这样不仅时间似乎对不上,地理位置更对不上……
他还看到壁画上有圈圈点点,蝌蚪状的图案,按着时序发展,间接变成连体圆圈、乃至大眼怪胎……
“慢着,这莫非是受精发育图?”邵慈恍然大悟,但还是不太敢相信!
愈往深处走,笔触变得愈加古朴稚拙,还描绘了长颈龙、翼龙,以及模糊难辨的天文星辰图。
“这是什么地方?”邵慈发问了,同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来得未免迟了些。
“你想去何方?”
邵慈沉默。
鮌阴阳怪气地说:“我带你到‘无悔之地’。这里有数不尽的财富。”
“我不想要财富。”
“我把你想要的东西叫做财富。”
推开与扶手相连的暗门,在逼仄的暗道中穿行,沿着泥板阶梯爬上爬下……费尽周折,又来到一处规模较小的厅堂。
虽然叫厅堂,但需要仰着脖子,才望得到顶。
正中央有一座风格特的建筑物,像是教堂,又像小庙,即使是在这样宏伟瑰异的古墓中也显得独树一帜。
它的基座大致呈八棱柱状,但侧面向外隆起,造型饱满俊朗。其上由多棱柱支撑,接半球圆堡,穹顶儿上还托举着一颗不大不小的饰物,颇像褪下苞皮后的板栗或别的什么坚果。鳞纹彩瓦覆盖在球堡外表面,在荧光的映照下,深蓝色、深红色、浅黄色与灰绿色相搭配,庄重而幽雅。通往屋堡的入口前,由低缓的竖纹台阶引路,两旁的护栏,外形酷似巨型的长柄手术刀,刀尖尖锐锋利,总高度约一米半,刀颈处还雕刻着绳结图案。
鮌从脸上撕下来一张面皮,露出了暗色的疮疤和令人作呕的肉瘤,他接着用指甲掐破手臂,撕下光滑的假皮,小臂处亦然。
“侍奉明者,必先毁音毁容。皮肤伤愈后,复生疱疹,终生不得痊,然,吾等可据此切近真理。”
“?”
邵慈仔细看,他的皮肤上有胞囊破裂,甚至还在不停流着脓水。
说:“先前不摘,是怕吓着你。”
其实对邵慈而言,血肉模糊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
鮌恭敬地步入堡内。
“这就是祇?”邵慈声音不由的变小。
原来,高台上供奉着一尊极为高大瘦长的活体塑像,至少三米以上,其嘴部与眼部异常突出,已非常人形态,而手臂被截断,周身涂着黑亮的漆。
鮌焚香跪拜。
“我欲收你为徒。”鮌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难堪,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做什么?”邵慈扭过头来,莫名不悦。
“做一位之侍者,第八代侍者的传人……
“看来祇也没有反对……这里其实叫‘乾宫’,是明的宫殿。”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方才说过,我已经毁掉了肉嗓。先前使的皆是传音术,我的思想,直接传到你心里,我自己都听不得。现在是我真实的肉声。”他将一点口水挤下咽喉,“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必须找继承人……就是你。”
邵慈问:“……是什么驱使得你这样做?你的一生都已经奉献在这里了吗?你如果不继续下去会怎样?”
“你是替我皮囊心痛还是在抵触你的使命?
“……我最初也抵触……那时只不足十几岁,未开窍;其后知晓了的全知与永恒,此生无有怨悔。”
邵慈说:“我不能理解。”
“只因你尚未见识到完美。任何聪慧的人类都向往真理、完美与无与伦比的力,我们必将要随着祂走,前往光明所在。”
“胡玲……滴玲……”堡外有清脆的声响。
邵慈恍惚。
鮌说:“那是风笛,难得的祇的遗迹。每当有特定风向吹进时,美妙的笛声便会响起。”
邵慈沉默一会儿,问:“那些壁画,是所谓留下的来吗?”
“不,是我的前辈们,接受启迪后创作的。他们有很多人,到我这代只剩下一个。”
“你既然会法术,为什么不去传教?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法术不重要。”鮌面露难色,有些闪烁其词,“其实我……一天夜里……因为长者不允。我们已然单传了数代,长者传古长者话,末世降临前仅收有备资质者。”
“你看来也不像笨蛋,前辈说的话你就要至死不渝?如果你们这个教派真的了不起,怎么会没人信奉?”
“……历史上我们遭到误解与排斥,被恶人群众屠戮、驱逐,血流成河,闻者变色。”
“呵,那你们的明呐?为什么不显灵,杀了恶人,保护祂的信徒?”
“既是明,又岂会草菅人命?”
“好吧,那为什么不表露迹,以便震慑……或者‘启迪’恶人?”
“古长者说,要待到人类群众知识足够,氛围成熟后才会迎来迹降诞!明只会出现一次,一次足矣。届时,‘日星隐耀,万象和光’。”
邵慈冷笑道:“好吧,难得你们能自圆其说,只是你们窝藏在这洞里,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会明白的。”鮌说。
邵慈说:“所以,其实你还是巨鲸时就盯上了我?”
“不。我已说过,鲸是鲸,鮌是鮌。我是在第一眼见你时便看到了资质。”
“什么资质?”
“……也许你自己清楚。”
“我只是能比常人忍耐罢了……”
“无需多言,我已刻苦学习了六百余年,一目二相,二目……”
“六百年!怎么可能?”邵慈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夸张的数字。
“好了。”鮌打断道,“时间不短了,我接着带你去见长者,他是与我隔代的长寿侍者,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可以继续为你解答疑惑,教你顿悟。”
“他多大年纪了?”
“据我所知,少说五千年了。”
“五千年!”
“嗯,我实在是个短命的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