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抽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復成平时毫无表情的样子,「好。」他乖顺地回答了阿姨。
放学,他在厕所换上便服后,站在校门口,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后,搭上公车,往诊所的方向搭去。
当他走进诊所时,到柜檯报到后,过没多久就进了诊间。
诊间不像一般诊所一样,给人很像医疗场所的感觉,而是佈置得像一间舒适的办公室,有一张办公桌,和两张舒服的椅子,若不是看到书架上摆了许多心理学书籍,尹晨恩或许会以为他来到某个同学的家里。
「你就是晨恩吗?请坐。」坐在办公椅上的林医师起身,用不冷不热的太度对他说着。
他直接坐下,而林医师在他对面坐下,简单地跟他自我介绍后,对他说:「现在,换你跟我说说你的事了。」
「我?」尹晨恩感到有些可笑地看着她,「我要说什么?」
「任何事都可以,或许你可以聊聊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阿姨叫我来的。」
「你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可以来说说看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尹晨恩叹了口气,闭上眼让自己心情保持冷静,再睁开眼,对上她的目光时,淡淡地说:「我不觉得我有需要来这里的理由。」
「你也十六岁了,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做选择、决定,所以虽然你阿姨让你来,但是你也可以选择不来,可你还是来了,这代表你心里某方面是想来的,只是不愿承认,对吗?」
尹晨恩瞪了下对面的人没说话,他没来由地感到不爽,或许是她真的讲对了他内心的想法,才让他感到这么不悦吧。
林医师也没有因为他无礼的行为而感到不悦,仍笑笑地说:「别这么警戒,当作聊天就好,不然我们也可以从你这个人开始聊起,你平常喜欢做什么、家有几个人之类的。」
「??就是让我自我介绍的意思吧。」
「自我介绍也可以啊,让我多了解你。」
他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很敷衍,完全不带任何起伏、平板的语气,告诉他有关他的事。
「我叫尹晨恩,十六岁,目前就读星雨高中美术班一年级,跟阿姨一起住。」
他用最平板的语气说,为的就是不希望眼前的人看穿他的心事。
「你为什么会跟阿姨住呢?」她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以及他不想向人倾吐、一直深藏在内心的事。
「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外遇,我妈每次看到我,都说我跟我爸长得太像,她讨厌我的长相,因为每次看到我就会想到他、于是她不想要我了,所以阿姨好心收留了我,我就跟阿姨一起住了,这样的回答还满意吗?」他语末带着些许不满和挑衅,没有人喜欢被人揭开伤疤,当林医师一直不断想叫他说出自己不堪的过去时,他的内心一直处于焦躁的状态,此时终于倾洩出他有些焦虑的心情了。
「晨恩,如果我们双方没有共同有諮商的意愿的话,这场諮商是不可能会有顺利和进展的。」她静静地说,没有被尹晨恩略为挑衅的语气给激怒。
「我觉得我不需要諮商。」
「但你还是来了。」
「我没有病。」
「我没说你有病。晨恩,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低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排解的时候,这时候找个人聊一聊,点出你看不见的盲点,解开你心中一直解不开的结,这就是諮商的目的,我从来不认为来諮商的人有什么病,希望你也别这么觉得,好吗?」
「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问题。」说完,他背起书包,打开门逕自离去。
离开诊所后,尹晨恩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来这种鬼地方,今天去了,虽然不愉快,但也至少能给阿姨一个交代了。
尹晨恩不懂,为什么心里有无以名状、不能向他人倾诉或排解的难过时,要找諮商师解开他心中解不开的结,难道悲伤不能只是悲伤、悲伤一定要解决、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吗?难道不能一直悲伤、一直好不起来、不跟自己和解,让那个结一直不解开吗?
他真的也不懂,也不想懂。
只想让伤口一直在那,不结痂、不癒合也没关係,只要不要有人来碰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