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工辛苦,大家每天在下工以后还要教授知识,天天这样难免有些撑不住,所以都是排了表,轮流来教学生。
在一段时间的经营之后,这个私底下教孩子们认字的‘缩小版’扫盲班初见成效,甚至带动影响起了周边的几个大队和公社。不少下乡的知青都效仿他们,扫盲不仅给村子里的大人,更有上不了学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一视同仁。
这件事后来还引起了来视察的领导重视,开始广为推行。
因为从那一年开始,知青下乡从自愿报名,变成每家每户如果是多子女,都必须有一个孩子报名下乡。
大量的青年进入偏远农村,为解决城里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而到了农村以后,除了干农活,他们还发挥出其他的作用,帮助扫盲。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李明宛开始习惯下乡的生活,也习惯了教村子里的小孩读书认字。江平之依然时常来看李明宛,他们并没有受到之前村民闲言碎语的影响。既没有迫于什么迂腐的观念结婚,也没有因此而避嫌疏远。
但和逐渐习惯的平淡生活不同,从上到下,局势越来越紧张。
不仅仅是底下的人闹腾,就连上面也开始了大洗牌。
情形危急到,连当初同住大院的杨成桢一家,都被软禁在他们自己的院子。
这件事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杨成桢的贡献不凡,他的地位虽然比不上李文畔,但也算举足轻重。听说他的夫人,几次三番差点被来闹事的人抓出去批、斗。
而刘剑龙一家人不管是刘剑龙,还是他老婆,都是农民出身的好成分,更别提他家儿子还牺牲了。但是早在一年前,看似粗犷,可其实直觉敏锐,懂得收敛锋芒的刘剑龙就自请调到了地方部队,勉强算脱离漩涡。
李明宛几乎不敢想象,那可是大院啊,还不是一般的大院,原先是个王府,住在里面的人举足轻重,她犹记得从前守卫有多么森严,可怎么会连这样的地方,都差点被人围进去。
事态严重到了超乎李明宛的想象。
她知道这几年的动荡,却难以想象波及会如此之大,设身处地,才能明白这种惶恐惊危。
李明宛拿着笔,望着窗外的星空,慢慢写下明天要教给学生们的东西。
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起北平的那摊事情,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些惆怅。不知道杨良玉怎么样了,她当初没下乡,仍旧在北平,恐怕还是会受到波及,处境艰难。
她更担忧的是李文畔夫妇,杨家尚且如此艰难,同住一个大院,就怕哪天也一并牵连。
正当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开动的轰鸣声,然后时轮胎急切地刹车声。
再之后,房门被重重敲响。
现在是晚上,知青们都在宿舍休息,外面的门敲得如此用力,几个女知青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望。
就在她们迷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敲们的人适时发出声音。
“明宛,开门!”声音清越沉着,是李明宛再熟悉不过的人,江平之。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李明宛还会犹豫一会儿,但是江平之他一贯思虑周全,即便是找她,也会在正常的时间,从来没有大晚上来哦找过她。
所以一定是事发突然,完全等不及。
李明宛征求其他极为女知青的同意之后,穿了件外衣,便推开门,和江平之一起站在屋外。
“怎么了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明宛面容沉静,疑惑的问。
随着岁月的流逝,李明宛出落愈发动人,像杏花树上盛开的杏花,洁白美丽,独挂枝头,尽情的向世人展露它的自在姿态与无暇美丽。
即便是夜晚,也难以掩饰她洁白的面容,灼人的风采。
江平之态与动作中倒是不显得慌张,但眉头却蹙成川字,他自少年起便稳重,又磨砺多年,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令他眉峰蹙起,就足以证明事情很大。
只听他直接了当的说,“你收拾东西,跟我走。李伯伯和李伯母出事了。”
李明宛一直都知道北平的形势不好,在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受到了排挤冷落,可地位放在那里,轻易是不敢动他的,否则唾沫星子能淹死那些人,更别说李文畔曾有恩于那么多人,又有那么多的故交好友。
可,形势万变,谁也不能保证。
在李明宛惊疑的片刻,江平之长话短说,将北平突然发生的变故凝练成寥寥数句,“北平发生变故,杨叔叔被一再斥责,扣上污名,杨叔母也被人趁势带走,进行批、斗,李伯伯知道事情以后,出面力保,他们才仅仅是被送去干校。
李伯伯这几年四处奔走,救下不少人,本就引人瞩目,这次更是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加上李伯母从前做工作得罪了不少牛鬼蛇,这几年不少人浑水摸鱼得了势,总惦记着报复回去。上下勾结,李伯伯被网罗罪名,如同先前的杨叔父,被禁于住处,手上的所有事物都被接手。现在,许多和李伯伯私交好的人,都被请去问话,情形堪忧。
明宛,并非我危言耸听,但若想要污蔑李伯伯,作为亲人的你,也会是很好的下手点。先将你打成反派,或是把你带走,都能对李伯伯产生影响。
我猜测准备来带走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你现在收拾东西,先和我去部队里的家属院。”
听完江平之说的话,李明宛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立刻转身回宿舍收拾东西。
她没有准备太多东西,仅仅是几身换洗的衣物,还有胡若弗这两年给她寄的钱票等东西。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把所有带字的信件、纸张、书本,全部收拾出来,已经可能会引起误会的外国物件,不是放进包裹,就是直接损毁。
作为后世人,她多少明白这其中的历害,会有多少冤屈,但凡是容易引起误会与易授人以柄的东西,她都尽量取走或销毁。
江平之没有多说什么,李明宛做的这些确实是对的,他甚至主动帮忙。
李明宛和江平之两人的变故也引起知青们的注意,男知青也都出来。李明宛没有全部解释,她只是说有点事情,恐怕得请假很长一段时间。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缘由,可是谭康平同样作为北平人,父亲也是有话语权的人,所以他消息比旁人灵通许多,知道最近风雨欲来,不少位高的人都受了牵连,哪怕是谭康平的父亲,都只是勉力自保。
他多少能猜出来,是李明宛的父辈出事了。
但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他既没有能力为李明宛做什么,更没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哪怕是说,有能说什么呢?
希望她安好?还是宽慰她一定不会有事?
这些话都是最虚伪的语言,没有半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