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恂见状,更如同烈火浇油,一脚蹬及杨侃肩部,恨道:“今日念及初犯,吾暂且不以军法处置,你便俯跪于此,待至巳时初刻,方可起身。”
元澄前脚踏进王府,后脚便有内侍来报。
虽说左右清道率为太子腹心之卫,然此番以储君之身代行祭祀大礼,为防太子行有差池,皇帝便嘱了旅贲中郎将,遇事要及时报于任成王知晓。
待听罢内侍所言角觝场中之事,元澄当即沉下脸来。
这杨家世居显要,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只这杨侃祖母王氏,便是先太皇太后的外姑,因而论家世血脉,杨侃便为元宏之叔辈。
杨侃之父杨播,亦曾随元宏出生入死,屡有战功,且与元宏有生死莫逆之情。
元澄亦顾不得劳累,便蹬车急忙忙返回西宫,谒见太子。
此时元恂正与众内侍俯身于地,以“嘎拉哈”戏之。
待及内侍通传,任成王已至,元恂方起了身,又示意内侍将嘎拉哈收起,方令元澄入得内来。
不待元澄行礼,元恂急忙忙作谦恭之举,近前双手扶住元澄,道:“阿翁怎得又折返而回?”
元澄双手作揖,道:“臣听闻太子方才于角场之中体罚臣下,不知因了何故?”
元恂闻言,心内一惊,不曾想此事竟被任成王知晓,且如此之快,于是心有不悦,道:“吾乃堂堂太子,如今已及舞勺之年,这些许小事,便不劳阿翁操心了。”
元恂之言亦是令元澄始料未及。元澄心内一怔,几个弹指之间,便开了口:“如今陛下远在邺城,将太子托付于臣,于朝廷,陛下为君,于宗室,臣为宗长,如此,臣又岂能不理太子之事?”
元恂见元澄不怒而威,心中到起了几分怯意,于是转了口气,道:“阿翁,是吾鲁莽失言,望阿翁恕罪。”
元澄亦是看元恂自幼长大,闻其认错,便缓了口气,道:“太子,大魏源起朔方,俗善骑射与角觝之术。于太祖年间,每至中元之节便行角觝之宴,只为武举取士。”
望着元恂,元澄语重心长接着道:“角觝场上,不可以强凌弱,亦不分尊卑贵贱,只以竞技见分晓。”
见元恂似有不屑之情,元澄心内暗自叹了口气。然身为人臣,忠君之事,元澄不敢负皇帝之嘱托,故而又道:“太子身为储君,更应遵规循矩。莫说这杨家是大魏汉家世族之首,便是寻常士卒,亦不可如此对待。”
此时元恂心内已然厌烦,嘴上只答了句:“吾记下阿翁之言了,阿翁回吧。”
元澄闻元恂之言,心知多说无用,于是重重叹了口气,只得起身离去。
第五十五章 清明祭(二)
是日晨起,平城皇宫之内,凡宫门皆已插柳。
将至寅正初刻,便有内侍入了殿来唤元恂起身。
元恂因昨日受了任成王训话,心内烦躁,便拉了左右清道率中几个与其交好之世家子弟,一同于殿内戏耍饮酒。
此时元恂睡眼朦胧,虽心内不愿,却亦知兹事体大,不敢惰怠。
元恂一边下榻,一边对服侍更衣之内侍成亮道:“这几日为沐浴斋戒之期,万不能令任成王知吾昨夜饮酒之事。快去着人燃了槐安香,随侍吾之左右,以掩吾身上酒肉之气。”
成亮急忙应下,便退了出去。
待内侍们伺候罢元恂洗漱更衣,任成王元澄与太师冯熙及太傅穆亮已候于殿外。
这寒食节源起春秋之时。
彼时晋献公亡,因骊姬之乱,公子重耳流亡于外。一日,重耳染恶疾,幕臣介子推割股啖君,使其康复。
待重耳返晋,成就霸业,是为文公。而子推则携母隐世于深山,重耳寻子推无果,便焚林以促其现身。待火尽之时,却见子推与其母死于山火之中。
文公追悔莫及,故令子推母子亡故之日,举国上下不得生火,只以冷食为餐,又定此日为寒食节,世代相传。
待元恂至外殿,众人向其行罢礼,方各自就坐。
内侍们陆续端了炒与凉面、冷粟入得内来。元恂虽不喜此食,却知寒食当日,君王必与重臣以此为食,以示于民同心,故而不敢将不喜之色流于表面。
元澄因昨日之事,虽对元恂有些许无奈,然此时见其将盘中粗粮食尽,并无半分骄奢之气,心内便又宽慰下来。于是,元澄微笑道:“太子能删华就素,于子民同食,果未辜负陛下厚望。”
冯熙与穆亮闻元澄之言,即刻放下手中碗箸,起身齐齐向元恂作了个揖。
冯熙先开了口:“太子待用罢膳,便请随臣等至佛堂诵经,申初一刻方可离开。”
紧随其后,穆亮便接着道:“申正一刻太子进膳,申正二刻至天文殿,酉初一刻由太子亲燃火烛,传于任成王,如此寒食传火方罢。”
元恂闻言,心内厌烦,本以为君临天下,只享富贵权势,不料为君者竟有这些繁文缛节。
元恂微微皱眉,怏怏道:“依太傅之言,吾便要于佛堂之内五个时辰而不得出?”
穆亮微微颔首,道:“回太子,是,不止此间不得离佛堂,便是水米,亦不可进之。”
元恂碍于三人皆是重臣贵戚,虽觉此矩可憎可恶,亦不敢全然表露,只得起身随三人同往佛堂而去。
待行罢一切寒食传火事宜,已是戌初之时。
元恂回至寝宫,便懒懒倒于榻上。待内侍成亮为其除去鞋履,便听成亮轻声对元恂道:“太子,贺侯爷于未正二刻便于殿外候驾,不知太子可愿一见?”
元恂微闭双目,幽幽道:“贺侯爷?哪个贺侯爷?”
成亮闻言,急忙小心回道:“便是咱鲜卑八贵之一,贺赖氏嫡支长房之子,袭了关中候,被陛下赐了贺姓。”
元恂闻言便记起此人,于先太皇太后执政之... --gtgt
执政之时,因鲜卑大族皆倾力助其推行三长法,故这些个大族嫡支长房便被允世袭爵位。元恂幼时由先太皇太后亲自教养,故而与这些贵胄王侯亦算熟络。
元恂微微睁眼,疑道:“他来见吾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