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玻璃窗前,林微云一个人坐了?许久,想给温庭深打个电话,又?怕自己低落的情绪会分散他?的精力。
他?向来是那样懂她,一句话就能听出她的心?情。
而她是那样的依恋他?,以至于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只是想到?温庭深三个字,眼泪便已夺眶而出。
所以,虽然很想很想他?的声?音,林微云还是不得不压下想念,把电话打给了?外公。
外公正在弹琵琶,接到?她的电话,很是开心?,问她怎么有时间打电话过来。
林微云问了?一下他?最近的身体?状况,然后委婉转移了?话题,“外公,有件事情,我想向您讨教一下,但?是……可能会有点?冒犯。”
“丫头,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跟外公无需拘谨。”
面对老爷子纵爱,林微云的心?境忽然没?那么沉重了?,她静了?几秒,才小?心?翼翼问,“外公,您第一次确诊癌症后,有过害怕的时刻吗?”
说完,又?觉得问题实在太过冒昧,赶忙说:“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她……她很年轻就得了?癌症,我想开导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想着,外公您有两次战绩,应该是最有资格开导癌症的人,所以想跟您讨教一下……”
“生病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开导。”老爷子却?意味深长说道,“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生死?有命,最了?解的莫过于自身,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想在最后有限的时间里,任性一把罢了?,你陪着她,鼓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开导。”
“想做的事情?”
“就像外公当初,也?是不听劝的,我最讨厌被人守着如何如何忌口,如何如何保养身子,我是病了?,不是废了?,但?再这样被保护下去,我真会废掉,哪怕医生诊断我已经痊愈了?。”
林微云不禁被老爷子的话逗笑了?,她能想象那个画面。
老爷子从?来就不是一个被规矩束缚的人。
老爷子也?笑了?,缓缓道:“还得是怀景这小?子啊,小?小?年纪就拿捏住了?我,当年我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那册《国乐——琵琶》还只写了?个自序,我想名留史册的愿望,怕是要落空,经过怀景那一提醒,我才幡然醒悟,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老天给我一点?时间就好,让我完成这册书,后来书完成了?,我的癌细胞也?彻底消失了?,所以二十年之后,它再出现,我反而不怕了?。”
“因为外公依旧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林微云低声?呢喃:“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老爷子下意识问。
林微云撑起下巴抬头,看向店外车水马龙,心?情平静,如同这一场安静的雨。
“我想复原五弦琵琶。”
这一次,不是因为老林,是她自己很想。
或许是跟老爷子一样的心?境,想留下一点?特别的东西,跟这个世界证明,一个叫林微云的女孩,曾经带着她的琵琶,绚丽活过。
“这件事情,老爷子我也?期待,希望有生之年能等到?,云丫头你人生还很长,一定?可以的。”
刚说完,老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云丫头,你……”
林微云回过,笑了?一下:“谢谢外公,我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
——
转眼,六月来临。
在这充满童趣的一天,海音学院的大四学子们,也?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而由长青乐团合奏《御剑飞行》,即将作?为开场曲,隆重开幕。
作?为优秀毕业学生代表,林微云甚至还将要上台演讲,正在背稿子的时候,夏禾跑进来,偷偷问她,“你家那位,会来吗?我可是给他?留了?最好的家属位置哦~”
林微云捏着演讲稿的手指一顿,看向手机,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
她一直没?有提,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也?没?敢问他?的归期。
害怕希望落空,更?像是无声?将他?往外推。
她看向化妆盒里那张黑色名片,想起三个月前,温庭深曾在台下某个位置看着她,只是阴差阳错,他?们错过了?彼此。
而这次,他?大概也?赶不上了?吧。
心?中不是没?有失落,不过林微云不怪他?,只是很遗憾,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穿着漂亮的衣裙登上舞台。
下午六点?半,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帷幕缓缓拉开的一瞬间,林微云落座在乐团最前方的c位,手里抱着精美的五弦琵琶,红衣战袍,英姿飒爽,指尖拨弦,全场寂静中,唯闻声?声?琵琶响,肆意潇洒充满意境,梦回御剑飞行。
秋风拂松疏韵落,御剑乘风弦索索。
而前奏稍缓,林微云身后几乎所有乐器同时奏响,万箭齐发,穿云破月,气势宏伟,震惊全场。
开局就这么燃,不愧是民乐登场。
高台之上,林微云仿佛沉浸于另一个世界,这一刻,她忘却?了?所有悲伤和烦恼,唯有手中的琵琶。
今日是她的毕业,亦是新的领程。
林微云依旧记得,六岁第一次正式弹琵琶时,老林跟她说过的那句,“有航道的人,再渺小?也?不会迷途。”
她曾迷茫数载,一人飞行,但?一直坚定?着老林这句话,所以虽然迷茫,却?未曾失途。
只是在这条道路上,与父亲一样孤独。
但?命运的齿轮,或许从?三年前开始,就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抬眸的一瞬,忆起那场初遇,温庭深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与那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争妍斗艳一般。
灯影明晦间,如南山雪落,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被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