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为何而战,如今还能为何而战?
即便是江辞月此时,也不得不设法自保,然后再尝试解开心头千愁万绪。
或许他是唯一一个尚能在此时捕捉到段折锋位置的人。
但在他追上去之前,却发现段折锋早有准备,就在那里等着自己。
“小师兄,”段折锋低声道,“在我问你第三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在你心中,天道、人道,孰轻孰重?”
“天道人道,难道就不能两全?”
“能。”段折锋笑了笑,“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小师兄,我一直走在这条道路上。”
“万千世界系于一身,但你——”
“嘘,第三个问题,小师兄。为救天道,先屠人道。可赦否?”
江辞月蓦然失声。
段折锋伸手为他拂去鬓边散落的发丝,目光中无悲无喜、无惧无悔,反倒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用最温柔的语气低声道:“杀,无赦。”
——江辞月,你我一直都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
——杀,无,赦。
随着轰然一声,镜像碎裂的巨响。
扶桑天宫在无尽的雷霆之中崩裂,刹那间天地哀鸣,九天十地犹如巨人一般七窍流血,九海水面化为殷红,仙人与龙纷纷坠海,就像群星被祇摇落向地面。
暴风雨中,有龙七呐喊的声音:“爹——”
继而是一头五爪青龙的身形在云翳中浮现,敖旭暴怒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区区凡人,死何足惜!竟敢要我龙族为饵,饱足你等修行之需,简直荒谬绝伦!”
“且慢!”
“万万不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孩子,你若是助纣为虐、堕入魔道,从此他如何自处?!”
“哈哈哈哈哈哈!”
敖旭张狂大笑道:“明救世,日啖一龙。可赦否?可赦否?你等畏首畏尾,担惊受怕,究竟怕的是什么!你们不选,那我来选!”
只见青龙腾空而起,径直向着天空之上飞举而去。
“什么金乌救世,此等明不要也罢!什么天道衰微,此等天道不配供奉!我生而为龙,何曾在乎过凡人死活,更不在乎你们虚伪修行之人的口诛笔伐——若是顾念什么天道,那你们倒是还道于天,死给我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蝼蚁之身,本就挣扎求活,哪还分什么对错!”
说罢,他张开巨口,将那黑色金乌一吞入肚,浑身上下刹那间光芒收敛,数不尽的麟甲血肉剥落而下,形成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在所有人震撼的仰望中,坠入茫茫海渊。
日月倾颓,只此一瞬。
敖旭以自身性命毁灭了扶桑天柱,这一幕场景宛如开天辟地的话一般,深深凿刻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扶桑天宫哀鸣下沉,海面卷起无底深渊,天柱化为无尽黑色的碎片,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漫天飞灰之中,龙七呆呆站在原地,只觉冰寒刺骨、透彻心扉,生命中再无分毫温度。
——直到江辞月抓住了他的手腕,对他说着什么。
但龙七只感觉眼前的一切缓慢而又安静,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
扶桑天柱崩毁之后,天无日月,世间几无光明。
东海上,人、龙两个阵营一分为二,再无半点合作可言——既是因为敖旭的死,也是因为金乌的消失。
说到底,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四海龙族仿佛突然醒觉过来:自己本就没有参与仙魔之争的必要,索性不如趁此机会回到龙宫,免得卷入这场呼之欲来的劫难。
只有龙七公子敖绵独自留了下来,他终究想再见敖濋一面,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战场之上,他化为龙身,倒是少有的几个能牵制住穷丛影的人之一,于是即便不受待见,也依旧跟随前线战局,一步步紧逼向魔洲腹地。
而另一方面,修真者也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追杀妖魔,另一部分则回到了东海沿岸。
盖因扶桑天宫的倾覆,东海掀起万丈波涛,向着沿岸地区汹涌进发。江辞月便不曾参与追杀妖魔,而是回身赶在浪涛抵达之前,抢先救走百姓。
即便末日之下,黎明百姓本就十死无生,但他依旧尽力而为之。
因此,当他回到正面战场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七天。
此时,局势已不容乐观。
先不提世间法则已经被数次扰乱,生死、日月甚至都已经不在天道掌控之中。
眼下八大天柱已去其六,只剩余中央建木天柱,危在旦夕,以及最秘莫测的归墟天柱,尚不知位处何方。
为了阻止无赦魔尊对建木动手,各大修仙门派早已派出人马严防死守,同时号令天下高手追缉妖魔。
为保万无一失,他们甚至布下迷踪大阵,将建木天柱的位置隐藏起来,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即便是江辞月也未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