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有妇人外出倒脏水,与两人撞个正着,惊吓之余手里的提桶差点砸桑枝身上:“你们不是村子里的人啊。”
她盯着两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子里喊:“老罗,快粗来咧,有外乡人进来咧。”
桑枝不由后退了一步,与姜时镜并肩而站,解释道:“我们从京州而来,寻一位姓贺的将军,请问他家是哪栋房子?”
妇人没回答,扯着嗓子喊她丈夫,眼睛一直死盯着两人,像是怕他们逃跑一般。
“作嘛子,清早喊魂上路啊。”丈夫急匆匆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铲子,“呀,这是从哪里来的,长得真俊。”
妇人瞪了他一眼:“他们讲从京州来咧,要找贺家哥儿,问咱房子在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又偷瞄了一眼桑枝,声音轻了几分:“廖娃子寻不见,是不是他们给抱走咧,这也太俊,么不是山里的精怪来偷娃子。”
丈夫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皱着眉气急道:“么瞎讲,山大人掌管着整座白北山,哪能让精怪偷娃娃。”
两人从始至终都用当地的方言沟通,桑枝与姜时镜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半分没听懂。
半晌后,像是商量好了般,妇人指着不远处的房子,用极重的口音说道:“西南第三个房子就是贺家哥儿,你们呐,这段时间么逗留,黑天前最好离开村子里。”
她讲话时口音很重,桑枝辨别了许久,才道谢道:“谢谢,打扰你们了。”
姜时镜蓦然出声询问:“为何不能逗留?”
妇人看了下身侧的丈夫,用方言道:“我讲不清,你讲。”说着提着脏水桶往挖好的沟里倒,开始忙活手里的活。
一旁的丈夫挠了挠后脑勺,举着手里的铲子比手画脚地解释:“我们这月要举行十年一次的重大祭祀,在村子里的人都必须参加,你们是外乡人。”
他指着桑枝磕磕巴巴地努力道:“女娃子长得太俊,山大人瞧见了要生气。”
桑枝歪了歪头,没听明白:“山大人?”
妇人此时拿过他手里的铲子,没好气道:“自小定好的女娃跑咧,祭祀推了一个多月,山大人等不着人,大家都得遭殃。”
“再瞧见外乡女娃,要发难,你们呐问好事儿,抓紧走。”
丈夫点着头应和,脸上隐隐有了担心:“过了夜,你们就必须留下来参与祭祀咧。”
桑枝与姜时镜勉强听懂个别词汇,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浓重的困惑。
“好,我们会尽量在天黑前离开,麻烦两位了。”
话毕,她拽住少年的袖子,眼瞳里被迷茫占据,小声道:“你听懂了吗?”
姜时镜轻按了按眉心:“口音太重了,仅凭只言片语猜测很难完全听懂。”
桑枝提着裙子继续往山上走,道:“贺将军肯定没有口音,到时再问一遍,天黑前离开村子,应当不会有事。”
“不过她口中的山大人是什么意思?”
姜时镜:“部分依山而建的地方会信奉附近山上的山,参拜祭祀,以此来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闻言,桑枝往矮山遥望了一眼,迟疑道:“世上真的有吗?”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这是未知答案,信则存在,不信便是虚无。”
桑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不存在。”
毕竟从始至终她所了解的少年,更像是唯物主义者。
他微微抬眸,直视着她的眼,语气轻淡:“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山存在于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信仰的词汇。”
桑枝站在台阶上微微倾身,弯着眉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姜时镜:“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少女转回身,裙摆扬起轻轻扫过他的衣摆:“你猜对了,我不信。”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其间还走错了两条道路,才堪堪找到房子。
贺家的房子偏高,占地范围也小,只有其他村民的一半,屋子前种了许多季节蔬菜,因寒霜的缘故显得蔫蔫的。
门口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用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画着图案,身边趴着一只花色小狗,似乎正在睡觉。
桑枝隔着栅栏,温柔道:“小朋友,请问这里是贺将军家吗?”
小孩被吓了一跳,他警惕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忽地站起身跑进屋里,嘴里还用方言呼喊着什么。
原本睡觉的小狗被惊醒后,敷衍地叫了两声,而后摇着尾巴就到了栅栏边上,全然没有要驱赶攻击的意思。
姜时镜站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重复道:“小朋友……很新鲜的称呼。”
桑枝一愣,这才想起这个时代似乎没有这个称呼,方才是下意识的行为。
她讪讪道:“编的。”
这时,屋里出来一位衣物朴素的妇人,面色着急道:“你们是来找贺哥儿的?”
桑枝绕到门口,解释道:“我们从京州来,有些事想询问他,他可否在家?”
妇人打开门:“你们先进来坐,我给你们沏壶茶。”
她的口音带着隐隐的京州语调,对桑枝与姜时镜来说,在一众听不懂的方言里显得格外清爽。
小花狗兴奋地在两人的腿上嗅来嗅去,尾巴几乎要摇成风火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