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瞧着他的表情,疑惑道:“你怎么了?”
罗家娃娃仰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很多倍的少年,抱着竹篮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些:“么事么事,我把糕点拿出来给阿母,竹篮还给你们。”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进了屋子里。
桑枝话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内。
转眸看向身侧的少年:“我记得他上次很抗拒接近你,怎么这次能离这么近了。”
姜时镜将另一个竹篮换了一只手,淡淡道:“我没带装有死蛊的荷包。”
桑枝眨了眨眼:“懂了。”
其他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好地盯着两人,时不时还会小声地咬耳朵,拿着手里的树枝比划。
桑枝等了一会儿,罗家娃娃领着竹篮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嘴里用方言喊着:“是精怪姐姐给咧,你么总得讲我。”
他一个大拐弯直奔姜时镜面前,气喘吁吁但又分外有礼貌地把竹篮递给少年:“谢谢。”
姜时镜还未伸手,屋内又气势汹汹地跑出来一位妇人,拿着手臂粗的木棍,说着两人听不懂的方言。
原本围在一起的其他孩子顿时四散跑开,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瞧热闹:“罗娃又让他家阿母拿棍子撵咧。”
罗家娃娃反应极快地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整个人躲到姜时镜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挑衅似的做鬼脸。
妇人更气了,但碍于桑枝和姜时镜还在不好当场发作,咬牙切齿道:“等客人走咧,我瞧你咋办,腿给你打折。”
罗家娃娃吐出舌头:“略略略……”
姜时镜反手抓住他的后衣领,不费吹灰之力把小孩提到前面,冷声道:“怎么回事。”
他们听不懂方言,但只是进去取糕点应当不会让妇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罗家娃娃扭着身体挣扎,其间还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迷茫的桑枝,嗯嗯啊啊就是不开口。
妇人提着棍子走到两人面前,强敛着怒气,不好意思道:“吓到你们咧,娃娃不懂事,跟个皮猴似的窜上窜下,把屋里的碗给打碎咧,我骂他呢。”
她的口音很重,桑枝听得很费劲。
“碗碎了也寓意着岁岁平安,是好事。”她眉眼弯弯,温柔道,“糕点都是今早新蒸的,但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有些凉了,给他们吃前要热一下。”
妇人连声应谢:“真的太谢谢你们咧,你们人还怪好咧。”
桑枝摆了摆手:“我们马上要走了,是来道别的。”
罗家娃娃一听,顿时停下挣扎的动作,惊疑道:“精怪姐姐要去哪里,以后都不来村里咧?”
姜时镜松开手,任由他跑向桑枝,在路上被妇人逮了个正着,连着打了两下屁股。
他拍了拍手,淡然道:“回家过年。”
“是咧是咧,马上要过大年。”妇人反应过来,看向两人,“你们是要去贺家道别吧。”
桑枝点了下头。
妇人松开罗娃娃,道:“那你们等一哈,贺家哥儿添新娃娃,你们帮我带几个蛋上去,落雪上山路不好走,我年纪大咧,要也跌一跤怕是真等死咧。”
她絮絮道地往屋里走,还不忘用木棍把其他小孩丢在地上的树枝都挑到院子边上。
桑枝皱了皱眉,看向罗家娃娃道:“你阿母方才说贺家哥儿有了新娃娃是什么意思?”
她瞧着贺夫人那肚子也不像是临产的人,再者先前也从未提过有孕,从哪里来的新娃娃。
罗家娃娃笑得眼睛半眯:“贺娃他阿母肚子里揣小娃娃,等以后就会多一个贺二娃。”
桑枝愣住,抬眼刚巧与少年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只停顿了短暂的几秒。
贺夫人怀孕了。
妇人挎着小篮子出来,篮子上盖着一块洗的褪色的蓝色格子布,她走到两人面前,想了想后把篮子递给了姜时镜,并掀开蓝布道:“里面是六个鹅蛋,自家养的大鹅落的蛋,很补咧,一定要让她吃。”
姜时镜接过小篮子:“我会同他们说。”
他一共就两只手,根本拿不下三个篮子,便把罗家娃娃放在地上的空竹篮留给了罗家。
临走前,桑枝看了一眼罗家娃娃的腿,等右长老死后,子蛊失去活力,他就再也不能跑跳,依这孩子的性格,未来会是未知数。
两人告辞后,继续往山上走。
袅袅炊烟从每家每户的烟囱内升起飘向天际,融进云层。
山内的空气总是混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伴着少许水潮味。
两人到贺家时,贺老艾坐在前院的篱笆边上杀鸡,面前是一大盆热水,在寒冬里冒着热气,水面上浮着一层鸡毛。
贺柘好地蹲在盆的另一侧,一点都不怕血腥场面,时不时还会用捡来的树枝去搅拌水里的鸡毛。
走进后便能清晰地闻到铁锈的血腥气与屎臭味,隐隐还掺和着热水烫皮的怪味道,混乱地搅和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桑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掩着鼻子道:“我们上山时遇到了罗家夫人,她托我们带了六个鹅蛋,说是给贺夫人补身子。”
她迟疑了下,问道:“贺夫人有身孕了?”
贺老艾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直起身笑道:“前几日刚瞧出来的,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有孕后胃口一直不好,这不我想着也快过年了,杀只鸡给她补补。”
他抓着鸡断掉的脖子,赤手将鸡肚子里的内脏全部掏出来,血淋淋地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