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换衣服的弟子瞧见你后背蝴蝶骨上有一条蜈蚣伤口的缝合。”姜时镜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顿了半晌道, “我记得那里原来是蛊蛇印。”
桑枝翻小人画的动作停了一瞬, 咬住勺子,眉眼弯成月牙:“我取出蛇缕蛊了。”
她吞下粥, 往少年的方向靠近, 眼瞳亮晶晶地漾着星光:“没有人能再威胁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姜时镜看着眼前似骄阳的少女微怔, 脑海里是弟子所描述的可怖伤痕,蜈蚣形状, 伤疤凸起,缝合技术多糟糕才会导致几月过去了依旧异常严重。
小姑娘嘴上不说,实际非常怕疼, 剜开血肉取蛊, 不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垂下眼,眸内翻涌的情绪尽数掩藏, 嗓音微颤:“母亲研制了许多祛疤的药膏,一会儿我拿一些过来。”
桑枝:“在后背, 没人看得见,没关系。”
她看到少年握着勺子的手越加收紧,几乎要捏断瓷柄。
她叹了口气, 伸手附上他的手背, 相比他微凉的手, 她一直待在床上,又喝了大半碗热粥,掌心炽热无比,手心甚至出了薄汗:“ 不是很疼,我一觉睡醒蛊虫就取出来了,只不过伤口缝得难看了些,我看不到后背,因而也不在意这个疤痕。”
姜时镜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纤细手指,指甲缝里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渍,嵌进肉里仿佛染红甲床。
他徒然松下力气,勺子落入碗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无力感紧紧包裹下,让他生出了几分挫败。
“好似从遇见我开始,你就不断地受伤,中媚药,蛊毒发作,控制毒物反噬,取蛊虫,来了刀宗又被禁药袭击……”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黑瞳内的最后一丝微光被遮盖。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疤痕是否可去,而是京州开始少女身上逐渐增多的伤痕。
桑枝往前爬了两步,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盯着那双稍显晦暗的桃花眼:“蛊是褚偃早在好几年前便种下的,媚药是红卿下的,反噬则是我自己自不量力,禁药也是有心人故意放出。”
“从始至终都与你毫无关系。”她指尖抚上少年的眉梢,将皱褶抹平,“凡事多责怪他人,莫要反思自己。”
姜时镜怔怔地看着她,下一瞬,少女忽然倾身柔软的唇印在他脸颊上,如羽毛般轻抚而过,温热只停留了一茬。
“就算不遇到你,我兴许也要经历这些伤。”
他握着碗的手再次收紧,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定在少女偏苍白的唇上,缺血的缘故嘴唇起了一层皮,中间破开一道小口子,泛着殷红。
桑枝弯起唇角,虎牙尖抵住下唇:“粥要凉了。”
话落,门外遽然响起脚步声,毫无停顿直奔内屋而来。
姜时镜反应迅速地将碗放在矮桌上,提起斜放在床头的重剑,警惕地盯着被屏风挡住的外屋,就连恹恹的小飞鱼也缓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迈着粗壮的四肢挡住唯一的入口。
它身上的伤已上过药,土金色的皮肤被白布层层裹,像一只成精的肥大粽子。
柳折枝绕过屏风,就见一人一呱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微愣了下。
“你们做什么。”
姜时镜轻皱了下眉,收起重剑:“怎么是你。”
柳折枝怪道:“不然还能是谁。”他看向被包成独眼龙的小飞鱼,无语道,“少了一只眼睛,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金哈蟆。”
桑枝:“…………”
气冲冲冲的纠正他:“蛤你个头,金蟾!你个文盲。”
小飞鱼:“呱。”
柳折枝双手一摊:“有区别吗,你又不能把它做成标本给我招财。”
姜时镜站到床头,手中的重剑抱在怀里,看着同记忆里相差无二的男人,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桑枝气得直起身跪在床上与他叫板:“你敢打这个念头,我把你做成标本。”
柳折枝眉尾挑起:“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踉跄地往内屋跌了一步,差点一头撞洗漱架上,藏在身后的瞿苒苒挤进来,不满道:“挡着做什么。”
她绕过柳折枝两步走到床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桑枝,眉眼里满是担忧:“恢复得如何了。”
桑枝坐到自己后腿上,轻摇了摇头道:“没大碍。”
瞿苒苒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掀她的袖子:“让我瞧瞧,昨日那些禁药咬人可都是下死口,你这胳膊还能用吗?”
桑枝为了让她放心,用力抬了两下左手:“只被咬了三口,当时还有小飞鱼在,它伤得比我重多了。”
瞿苒苒自然也看见了包成粽子的金蟾:“没事就好。”
柳折枝瞄到矮桌上的白粥,忽道:“粥凉了,苒苒陪姜少主去厨房端碗热的来。”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桑枝怪道:“我已经吃饱了。”
瞿苒苒:“你怎的不自己去。”
姜时镜倒是没出声,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他身上,带着隐隐的质问。
柳折枝将瞿苒苒拉起来,轻声哄道:“乖,我有些饿了,顺便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其他糕点,一盏茶后再回来。”
瞿苒苒沉默了片刻:“我不能听?”
柳折枝失笑道:“晚些,等我想好了,再一五一十地同你说。”
瞿苒苒甩开他的手,眸内滑过少许凉意:“若你再骗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