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爱她,这是虚伪而狡诈的沉渊一生中唯一值得肯定的真话,但他承认得太晚,错过了坦白的时机,裴令容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此前沉渊已经得到了这个认知,然而今天裴令容又提醒了他一次。沉重的、汹涌的痛苦击中了他,沉渊无法再维持之前的坐姿,不得不在她面前低下头去。
沉渊少有这样茫然的时候,他好像总是有无尽的手段,足以支持他达成目的,但这一刻他意识到以往所有的卑鄙伎俩都不再适用,它们只会将裴令容推得更远。
他知道自己在走,不过他又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黑暗的痛苦有如实质,而沉渊被裹覆其中,挣扎不得,直到裴令容的声音穿过浓稠的永夜,重新停在了他身边。
“……你怎么了?”她的担忧听起来很真切,“你不舒服吗?”
她问他是不是伤口很疼,还准备用手来探他的体温。沉渊被她碰了一下,仿佛才终于从那种诡异的的恶咒中惊醒。
沉渊握住了裴令容向他伸出的手,片刻之后又把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掌薄而纤细,指关节处有一点茧,略微粗糙而又偏凉的触感让沉渊觉得他握住的是一片木芙蓉的叶子。
这个季节新发的叶片上附着细软的绒毛,浅绿色的香气在树影之间摇曳。春天是一支甜美的、梦幻的歌,轻易就将沉渊沉入了幸福和绝望之中。
裴令容被他这一出搞得一头雾水,她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没有成功,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裴令容倒是不介意继续坐着发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关心——对方的体温的确已经恢复正常,然而她的手掌分明沾到了一点水汽。
难道沉渊也会哭吗?裴令容大为惊愕,她想象不出沉渊怎么会和软弱的眼泪联系在一起,这就像乌苏拉其实是善良的仙女教母一样不可思议。
沉渊的半张脸都埋在裴令容手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不准他的反常举动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裴令容紧张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谨慎道:“你还好吗?——我联系一下医生吧?”
她在对沉渊说话,连她的椋鸟也飞到了他的膝盖上探头探脑地看他。裴令容的情绪震荡起来,沉渊知道她正在由衷地为他着急。
但沉渊还能再说什么?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裴令容于他几乎是一个过分心软的,她总是认真回应他的每一个愿望,唯独这一次沉渊是偶然路过祭坛的异邦人,向来灵验的明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他的语言。
“我不需要医生,”沉渊重新坐直了,只是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茵茵,医生不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