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弥问他:“若我告诉你,确实该切,陛下当如何?”
允恭伸出左手,道:“那朕便将左手的第六指也切下。”
“若是不该切呢?”
“那朕便将折断这根手指的人流放、将切朕第六指的太医赐死。他们都破了我大吉的运势。”
云舒训斥道:“佛祖面前,允恭,不得妄言。”
她气得不行,更为他话中所流露出的暴戾而心惊。
允恭在别人面前还装作良善,可如今在他生父面前,竟是装也不装了。
曾经的晋宁帝、如今的云安大师叹了一口气。
从前云舒来信,他也知道未央将允恭的第六支给掰折了。
“陛下,您应当思考的是,若您流放了未央公主,其余的人又会如何看您?您的姑母、未央公主的父王会如何对待您?据本僧所知,太医院里沾亲带故的关系不少,若您赐死了太医,太医院里的其余太医在为您治病时,还会尽心尽力么?”
澹台允恭沉默了。
每次他只要稍稍显露一些真实的想法,那些教导他的大人们便会因此而斥责他,然后教导他那些毫无用处的善恶观。
便连姑母也是如此。
从未有一人像他父亲这样,为他仔细地讲解。
在幼帝陷入思考的同时,修弥也在打量着他暌违多年的阿姊。
她看起来成熟了些,眉目也比从前多了几分厉色,训斥允恭时,她身上有股久处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
云舒,云舒,澹台云舒。
舌尖抵住上颚两次,念出她的姓氏,然后嘴唇微圆,读出她的名。
云舒也在偷看他——与她纠葛了三生三世的、熟悉而陌生的眼前人。
四目相接时,云舒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慌张地别开目光,去看前面的佛像。
那具佛像高高地立于莲华座之上,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大师,我悟了!”
幼帝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两个成人之间涌动的暗潮:“是非善恶是做给别人看的,朕只需要分析分析利弊、权衡得失。”
云舒对允恭得出的这个结论很不满意。
修弥却点点头,赞同了他。
允恭敏锐的察觉到了姑母的不悦。
他侧头对云舒道:“姑母,才下了朝,你不是还有折子要批的么?便留朕在这里与云安大师学习吧,他一定是个佛法高深的僧人。”
佛法?他称这为佛法?
云舒想笑,可她根本笑不出来,只能暗中恼恨修弥要将允恭教歪。
这两个离经叛道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转身离开小佛堂时,他们的对话还随风传过来。
允恭问:“大师,对于佛教你是怎么看待的呢?道教呢?”
修弥答道:“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对于陛下您来说,都只是维护统治的工具。您只需懂得一二,让那些人去研究参悟,便可轻易地统治他们的思想。”
“为何太傅们只教朕向善,不像你这样教朕?”
修弥抬手摸了摸允恭的头,目光却看向了离开的那抹身影。
“因为您是君,他们是臣。臣子们往往想要一个仁善的皇帝,以是非观念来制约皇权——这样的帝王手底下的日子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