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妇人劳累太过,此时色是掩不住的疲惫,但唇边带着真切笑意,是完全放松下来的模样。
她嗓音嘶哑地道谢:“这样我们就不愁了。多谢小姐。”
瑶瑶年纪小,先前被大人间的吵闹吓到,想来是母亲哄过,此时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靠在母亲怀中。
舒沅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叹道:“瑶瑶生得这般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妇人长长叹了口气,在瑶瑶发顶抚了抚,声音低落:“他们想要孙子,瑶瑶又是个女孩子。家里的老二眼光高,没讨着媳妇。瑶瑶长得不像我相公家里人,倒像我娘家人,他们就更不喜欢了。”
舒沅还没听过这样的道理,眉心微皱:“血脉相连,怎么还靠长相来区分亲疏远近?”
妇人扯唇笑了笑,只道:“家里孩子多的人家,是有这样的。”
舒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裴见瑾看了她一眼,道:“此乃实情。我也遇到过。”
舒沅愣了愣,不解地侧首望向他。
裴衍先前捉弄欺负他,倒说过他不像裴家人这种话。他是说安国公府的长辈待他不好么?
裴见瑾眼眸漆黑,淡声道:“那人说我像他家的孩子。所以待我要好一些。”
舒沅耳中似响起嗡鸣,一瞬间便从温馨氛围中脱离出来。
裴见瑾眸色黑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直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燕王和圣上是兄弟,裴见瑾和燕王之间,大约也能瞧得出两分相似罢。
可裴见瑾说那人待他要好一些。
什么是好一些呢。梦境中,她没有提前找到裴见瑾,他就孤零零地在安国公府待了几年。后来裴见瑾回到宫中,也要面对群臣猜疑。
不断有人提出质疑,说他是燕王偷偷找人生下的,而这些中伤,便是燕王暗中布置,散播谣言,送给裴见瑾的一份大礼。
这就是好一些么。
舒沅指尖陷入手心,微微刺痛。
燕王差一点就杀掉裴见瑾。而这一切,仅在燕王一念之间。
妇人的一声叹息将舒沅拉了回来,妇人色平静,似乎已将这些事放下:“无论如何,日子都得往下过。他们不把瑶瑶放在眼里。可瑶瑶是我的宝贝,我是永远放不下的,不能不多疼她。”
从屋中出来,舒沅仍有些魂不守舍,在廊下差些绊倒。
裴见瑾握住她手臂,拉了一把,舒沅才站稳了。
裴见瑾低头看她,眉眼间流泻出一丝笑意。
舒沅尴尬不已,站稳了便想抽出手来,但裴见瑾没放,扶着她站稳才松开。
裴见瑾轻笑一声,色松散随意,打量她:“阿沅饿了?怎么没力气。”
舒沅掩饰地别过脸,半晌才道:“有一点。”
医馆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大堂此时空无一人。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笑声明朗,声音分外清晰地传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慢?再晚就买不到糖葫芦了。”
幼童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地跑走了。
舒沅回忆了一下,上月在观月轩便有人说附近卖的糖葫芦很受欢迎,也就是在这附近。
思及此,舒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街上望去。
裴见瑾问道:“阿沅想要?”
舒沅攥住指尖,点了点头。
反正要让他品一品这尘世的酸甜,才能有个人样。
陪表妹买糖葫芦。一听就是温文和气的表哥会做的事。他很该试一试。
裴见瑾略偏过头,而后转回看她,嗓音带笑:“那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去便来,外面风大,你就别跟来了。”
舒沅乖乖听话。没有出门,但也就在门边上等他,巴巴地望着远处。
人影绰绰。她看不清楚,只好裹好披风,压住袖口,不让自己太冷。
片刻后,小孩子先回来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妹妹高高地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很威风地走过来。恨不得给所有人都瞧见。
小妹妹发现舒沅一个人站在医馆内,好地跑过来:“姐姐生病了吗?”
医馆内熬制的汤药味道太重,扑面而来的浓苦让她顿了脚步,但小妹妹还是倔强道:“要乖乖喝药哦。虽然……很难喝。姐姐有哥哥吗,叫哥哥去给你买糖葫芦。我哥哥就给我买了!”
舒沅嗯了声,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影,答道:“他去了。也买到了。”
舒沅喜欢糕点,但并不过分嗜甜,真要论起来,更爱清甜微酸的那类。这些年汤药和补身汤没少喝,不知买过多少家铺子的果脯,她一一尝过,也不喜欢甜味盖过果味。
裴见瑾买回来的糖葫芦做得很好。难怪小孩都喜欢。
寒风触上她脸颊颈侧,沁凉寒冷又带出一丝清明。舌尖的甜味也格外鲜明。
裴见瑾视线低垂,看她眸光亮起,明明知道还是问道:“喜欢吗?”
舒沅颔首:“很喜欢。多谢裴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