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种种复杂不说,齐羲叫他一声“十六郎”,何尝又不是真的欣赏他的人品?
甚至连这份欣赏,都能化作齐羲利用的筹码。
齐羲向后倒在椅子上,无人的时刻,那双漆黑眉目终于泄露出丝丝倦意,也有些许放松。
裴松照这里过于顺利,以至于接下来的种种都变为备案。若是裴松照真的有心上人、若是裴松照拒绝,或是齐弗当场恼怒坚决不要,更甚,若是他对裴松照看走了眼……齐羲并不是第一回了结人命。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对齐弗说呢?有时候,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却能让他心中柔软,可是他说的话叫她听不懂,只会挨她一顿好骂,说爹的,她最讨厌装屌的人。尽管齐羲也没能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不过,齐羲并不觉得齐弗需要知道这个。这些事情叫他来办就好。就算什么办法都没有,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就算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他都会为她兜底。这是齐羲与齐弗有了肌肤之亲的第一夜,就已经想好的事情。
这样算计难道不累么?齐羲只知道,这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他懂得这个道理,大哥也懂得,阿父阿母也懂得,只有齐弗,她是那么不一样。她分明能看透,却从不屑于与之为伍。齐羲很小的时候讨厌过她,可现在他明白,其实他只是害怕她看不起他。在她眼中,齐彭殇,一贵贱,万物得她所见,又都不为她所见。有时候齐羲会觉得,他为之蝇营狗苟的东西,对齐弗好像还不如叶片上的一滴露珠。
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真与质,破与透,让齐弗不仅在宫中,在这世间都像个异类。
齐弗到底有没有什么执着之物呢?
齐羲想了一会妹妹,心情又好起来。他捻了捻拇指,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的温度。又从袖口拿出一朵残破的海棠,放在手心,静静望了一会,身子渐渐坐直起来,好像关于齐弗的一切都能给他力量,让他继续这么蝇营狗苟下去,保护着与世不同、俗流独清、得天灵赋的妹妹。
麒麟儿……齐羲喃喃,像是从胸口里把这三个字,珍而重之地掏出来,疼着,又很暖。
他想起裴松照的眼,笑了笑,弧度很冷。齐羲知道裴松照的态度是世人对二人之情最正常不过的态度,他也无意与外人分说,甚至宁愿裴松照一辈子都不要懂得齐弗的好。
亲手给齐弗选驸马,齐羲怎会毫无醋意?
室内一片寂静,寺人在外听着,竟觉得房内仿佛无人了一般。不过小寺人也知道,殿下觉得累的时候,比如此刻,会静静地待一会,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三娘恐怕这回又生他的气了。是不喜欢他为她选夫婿么?不知想到了什么,齐羲的唇角有点勾起来。可是想到了关于齐弗的别的什么事,他的眉毛又微微皱起来。
在深不可测、智谋多算的晋王殿下独处的时候,也会偶尔露出这种表情,像个最普通的、十八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