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的雪,晶莹湿冷,没过一会儿,她的手就冻得冰凉,忙塞进怀里搓了搓。
另一头,有人站起身,走了过来。云水似的白袍流在阶上,他在一旁坐下,慢慢将手伸了过来,掌心向上,朝她摊开。
——轻声道:“把手给我。”
清商迟疑片刻,将手放了上去。
少年的手指收拢,将她裹在了里头。没说话,一簇睫毛却在光里颤了颤。
清商别开脸不看他,眼眶有些发酸。
他好呆,每日一言不发地凑上来,也不知好好道个歉,只站在那儿不说话,让人心里下起小雨。
可是,当这只修长温暖的手握上来,她这方小天地,忽而就晴了。
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以后不许欺负人。”
卫璋轻轻“嗯”了一声。
大雪倾覆,压倒无数楼台,入目都是万里银妆。二人都没说话。许久,清商抽出回暖了的手,从袖中摸出一根红绸带,转过身子,将之系在了他的乌髻上。
红绸作结,坠下的两条也顺乌发流泻。
她摸了摸他垂在肩上的头发,轻声道:“这是在姑苏时,我娘从庙中求来的,说是能保平安。如今我已经平安到金陵,就送给你啦。”
卫璋看她一眼,手指微动,想摸一摸她的头。
这时,只见庆儿一阵风似的跑进院子里,气喘吁吁作了个揖,道:“老将军请世子去书房叙话。”
卫璋皱一皱眉,有些不高兴,站起了身。乌发红绸,衬着雪白的袍,倒分外鲜明好看。
见他要走,清商忙出声叫住他:“卫璋!”
她其实想说,好久没见夫人,她有些想她了,明日能不能带她去将军府?
可话还没出口,梁上的鹦哥听见“卫璋”二字,却蓦地睁了一双乌黑眼睛,千载难逢地亮了金喉咙,耸着毛发高叫道——
“卫璋这个王八蛋!”
声音同她七分相似。
天可怜见,她可从没教过它说这句话,只是每每想起他那夜的行径,总要在屋里骂上一句。谁知这浑鸟头一遭开口,竟将这句学来了。
少年的背影僵了一瞬,装作没听到,走了。
庆儿回看一眼,强忍笑意,也跟了上去。
剩一人一鸟,在寒风中对视。
待采薇捧了暖炉回来,院中早没了人影子。
檐下残滴沥沥,雪人通体呆白,圆髻上系了根银色缎带,风起,拂过它乌溜溜的两颗眼珠子。
第一眼见,恍惚以为是世子坐化了呢-
复又叁日,天晴。名叫大宝的雪人化在了太阳底下,乱纷纷一地晶莹,浑着泥泞,已然是一堆笨雪了。
那根银缎带倒不曾共沉沦,而是被清商收了起来。
她正想着几时还给他,人便自己来了,踏过院中一地雪水,衣裳换了,发间红绸却未换。
笼子里的鹦哥见了他,又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听得一声猫叫,登时缩了脑袋。
卫璋站在门边,回头道:“带进来。”
清商好地探出脑袋,便见庆儿抱了一只养得极好的玳瑁猫,喜气洋洋地踏进门内,笑道:“小夫人,这是世子送您的猫。”
这猫似乎是精心挑过的,分外亲人,软绵绵叫了一声,便勾得清商心生欢喜,接过来抱进怀里,轻轻摸了摸。
小猫蹭蹭她的手背。
暗地里,却舔了下爪子,乌金的瞳亮着,懒懒看了一眼笼子里的鹦哥。
鹦哥闭了嘴,合上眼,一副高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