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驰骤而来。
清商慌忙用被子蒙了头,心想,从没见过这样的天气,打雷打得好生吓人——倘若今夜真的劈了这间屋子,定然要先劈中没用被子蒙头的那个人,卫璋生得白净,若是烧成一段焦木头,想来漆黑难看……
如此风雨,天地都摇摇晃晃。
蒙在头上的被子却忽然被人掀开了,凉气侵进来,继而,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将她从黑暗中捞了出来。
有些发颤的脊背贴上一方温热胸膛,那人自后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捂了她的眼,挡去刺目白光。
少年声音冷澈,在她头顶道:“会伤眼。”
清商眨了眨眼,好半晌,思绪回转,心里想着,还好他没有被劈成黑木头——下次应该让他一起蒙住头的。
两个人就这么拥着,不言不语。这夜的雷不知是要降祸于谁,盘旋半日,终也归去,也许是劈黑了福薄的草木,也许是劈中了个倒霉蛋。
雷声消隐,卫璋将手拿开,怀里小小一个人,动了一动。
低头,只见她在他怀里慢慢蠕转了身子,薄光中,正两厢面对。那弯眉下的一双眼,像卧在水里,就这么盈盈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悟出了什么。
卫璋垂眸看着她。
隐约期待间,只见她睁大了眼,十分确信道:“你好像我娘啊。”
放在她腰上的手动了一下,到底忍住了,没将人推开。
还是那张没表情的脸,她这回却看不出他情中有点生气了,仍偎在他边上,絮絮不止:“小时候一打雷,我娘就会捂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看,会伤眼睛,娘还说,瞎了就不能分清云片糕和重阳糕——”
她顿了顿,声音细细柔柔,看着他道:“——将来嫁了人,也就不知夫君是美是丑了。”
这话一出,卫璋果然朝她投来略带问询的目光。
清商也不诓他,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用指尖点了下他的眉心,诚实道:“自然是美呀。”
那张脸摆在那儿,她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平日里总有那么些讨嫌的时候,今夜看着倒很顺眼。
卫璋没说话,将人按回枕上。
动作间,一截柔软的墨发垂落,被她扯了一下也不见皱眉,只是捉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清商乖巧躺好,安静了会儿,又想说话,转头却见他已经闭了眼,睫毛十分顺从,不似平日那般扎人。便将脸凑了过去,凑到极近处,想和他比一比谁的睫毛更长。
他却在这一刻睁眼,乌沉的眸子里映出她慌乱的情,抬手按住她后颈,薄唇贴了上来。
清商想,坏了,他又要咬人了。
——然而并没有,只是像她平时亲他的脸那样,轻轻贴了一下,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窗外大风大雨,那双黑眸却不见半点波澜。然而太深了,清商恍惚觉得自己的心往里头坠了一下,心跳漏掉半拍。
他松开手,同她对视片刻,淡声道:“睡觉。”
再不睡,他恐怕真的会咬人了。清商慢吞吞缩了回去,伸手揉一揉胸口,觉得闷闷的,有些怪异。
雨水似乎在天上生了根,怎么也倒不尽。
江南人自不以多雨为苦,可这夜的雨下得未免太无情。千万点繁声,与瓦战,与窗棂战,不多时,一排粗白的雨水,自檐前瀑下。
如此大雨,想来明日秦淮河又见水涨。
古人道,“听雨想春波”,应如斯。
等到了明日,或可约上瑛瑛,一同去赏河边雨景,又或者,去夫人那儿喝雨水煨的新茶,看夫人画画绣花,想来也别有一番情致。
可又好像缺了点什么,忘了点什么。
一转过头,少年清白如玉的面庞就在近前,乌眉红唇,于帐中,清而愈清,暖而愈暖,似乎别样诱人。她便戳一戳他的手,鬼使差道:“我们明日还去坐船好不好?”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那双眼睛睁开,似乎有一点笑意在其中漾开,一闪而逝。
四目相对间,他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