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怀叙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夜半不顾一切出城上山,如若是跟家中父母吵架,必定很吵了很大一架。为期,你说,如今公孙府,什么事情最值得他们一家人大吵一架?”
叫为期的护卫显然露出了难色:“公子,您就别打趣人了,听闻公孙府女儿众多,如此关头,能为什么大吵一架,您还不清楚吗?”
“你是说,她们都吵着要嫁给我?”
“……”
为期抿紧了唇角,显然也不是很愿意答这话。
李怀叙却不管他,撑着脑袋又自顾自问:“你适才说,今日上山的是公孙府的哪位小姐?”
“二小姐。”
“叫什么?”
“公孙遥。”
“公孙遥……”
李怀叙琢磨着这三个字,不消片刻,便一个鲤鱼打挺:“走,咱们去瞧瞧,今日这位公孙小姐同家里人吵的架,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
但凡吵赢了也不会在这个时辰上山的公孙遥,此刻正在济宁寺供奉香火的一间偏殿里。
十三年前,她被公孙云平接回长安,虽然将母亲的尸骨葬在了钱塘,却带着她的牌位一起,到了京城。
因为她没名没分,不能上公孙家的族谱,也不能进公孙府的祠堂,所以公孙云平就将她的牌位放在了城外的济宁寺,每年她的忌日都会带着公孙遥过来看望她。
后来他有几年外放,不在京中,便只有惠娘带着公孙遥过来看望;再后来,他官职又迁回京城,做到了从三品的鸿胪寺卿,却再也没有来看望过自己这位从前的枕边人。
公孙遥给母亲上了香,叩了首,刚哭过的眼睛便被眼前的烛火熏的有些受不了。
她只得退的离烛火台远一些,靠在门边上道:“孩儿过的很好,马上就要嫁人了,娘亲不必担心。他们都说,那九皇子不论文采还是样貌都是众皇子中最出挑的,在群臣中还颇有贤名,十分得圣上欢心,孩儿嫁给他,说不定连皇后都做得,将来的日子,也定能过的十分舒坦,娘亲可以尽情放心……”
这分明说的是欢喜之事,话中透露出的浓浓哭腔却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叫人知道她的难受。蝉月站在边上,对自家主子是心疼的不得了。
而刚巧走到偏殿外头的李怀叙同为期,也因为听到这一段心口不一的说辞,而双双陷入了沉思。
公孙遥却浑然不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又继续道:“娘亲,您在天上,是真的有在保佑孩儿吧?不然,孩儿哪里能有这样的福分。您都不知道,在得知是我要嫁给那九皇子后,姓赵的还有她的女儿,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了,我一辈子也没见过她们那般狼狈的时刻,实在是大快人心……”
如若不是仍旧带着浓厚且无法抹去的鼻音哭腔,为期想,他倒真的要信了这公孙小姐捎给自己亡母的肺腑之言。
他悄悄地去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希冀能在其身上找到一丝自信坍塌的征兆。
不成想,他仍旧是眉目舒展,眉峰上扬,眉宇间,端的是一抹闲适自得,态自若,仿佛这公孙小姐不是在说反话,而是真的在夸他一般!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好容易酝酿好措辞,想要开口,却听见门边上突然传来开门的响动,吓得赶紧跟随自家主子往偏殿侧边走。
“小姐,您的良苦用心,夫人若是知晓,定会感动涕零的。”蝉月搀扶着公孙遥,一步步从偏殿里出来。
公孙遥又一抹眼泪:“不能叫娘亲知道我过得不好,娘亲她为了我,生前便吃了许多苦头,若死后还不能叫她安心,我才是真正的不孝。”
“小姐之孝心天地可鉴,便是菩萨来了也说不得您什么的。”
“嗯。”公孙遥回首,认认真真将偏殿的大门关上,殿内跃动的烛火在最后一刻,仍不忘刺痛她的眼睛。
她被吓的一时失了手,沉重古老的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
“阿弥陀佛。”她看着蝉月接替她关好殿门,拍着胸脯道,“是不是适才在阿娘面前说了谎,惹了佛祖不快,所以降罪于我了?今夜殿中这烛火,总是刺的我眼睛疼。”
“小姐莫要自己吓自己,小姐一片孝心,将那纨绔九皇子吹成天上有地上无的翩翩君子,全是为了夫人着想,佛祖知道了夸您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降罪于您呢?”
“真的吗?”公孙遥不是十分确信地问道。
“真的!”蝉月用力点头,“小姐定是晚上同大夫人他们吵架没吵赢,所以精不好,咱们去禅房里好好睡一觉,醒来便什么都好了。”
醒来便要回去认命嫁与那九皇子了。
公孙遥又同蔫了的黄瓜一般,垂头丧气:“蝉月,你说,我适才同阿娘说的那些,若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可是旋即她又苦笑。
若那些都是真的,这桩上上之好的姻缘,又怎可能会落到她的头上呢?
直到公孙遥走后许久,李怀叙仍倚靠在偏殿的房檐下,情说不上的散漫。
“公子?”为期试探道。
“那丫鬟适才说,她家小姐吵架没吵赢。”李怀叙指着方才二人离去的方向,眯了眼道。
“……”为期屏气凝,“是。”
“吵架没吵赢,却要嫁给我?”他怪笑着,“你说,这公孙府上的小姐,是各个都想直接当皇后不成?”
难道不是您素日里名声实在太差,嫁给您真还不如嫁给京中任意一个有点才干的世家子吗?
为期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说话。
李怀叙却又问:“母妃看中的是公孙家哪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