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反应还有些迟钝的王柏青思考了一会儿才有办法理解温建勛的意思,随后他拿出手机,温建勛已经关了他的手机热点,幸好位在平地,他的网路终于有讯号了!他点开google地图定位了一下,他们所在的点在小小的萤幕上,离王柏青老家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这下王柏青全醒了,回家的兴奋以及面对母亲的恐惧像张大网将他吞噬,「我好想回家又突然好不想回家。」他用手捂着脸。
温建勛看着王柏青,给他一个关爱的笑容。
泡麵很快就煮好了,午餐加的料不只有早上解冻后剩下的三色蔬菜,更有海底鸡罐头跟土豆麵筋。如此丰盛,王柏青有点受宠若惊,就算快到他家了也不该这样浪费可以放得比较久的粮食吧?而且王柏青也不确定他回家这事到底该不该庆祝……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接过了温建勛递给自己的午餐,温建勛打算先把东西收拾好再吃饭,他人还坐在后面整理东西,王柏青捧着加了满满的料的午饭,吹着蒸腾的热气,一阵音乐声吓得他差点没把整碗加料泡麵打翻在自己腿上。他慌乱地四处张望才把碗递给温建勛从后面伸过来的手里,接着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le讯息上的王母娘娘四个大字令王柏青心头一惊,他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早上忘了跟爸妈报平安。他可以猜想一开始他爸妈可能只当他还在睡还是怎样,直到现在赫然惊觉为什么儿子一直没消息,所以担心地打电话过来。这个推论很合理,可是身为人子与母亲之间曾经拥有的紧密关联却给了王柏青另一种更不好的预感。
所谓母子连心,和母亲有关的不好预感向来只有一个准。
王柏青战战兢兢地捧起电话按下接听,王母中气十足带着一点腔调的怒吼连后座的温建勛都听见了。
他看着那碗丰盛的麵,心中出现四个字:最后一餐。
「王柏青!你好大的胆子!你妈的话都不听了吗!不是叫你待在北部不要回来你他妈居然给我跑回来找死是不是!看你回来我要怎么好好修理你这个小王八蛋!」王母娘娘气疯了。
不管王柏青怎么讨好卖乖都没办法安抚自己的母亲,他两手捧着电话不敢断,想向温建勛求救却也知道对方根本帮不上忙,反正他看温建勛也只是想要讨拍讨摸摸,他妈的大嗓音都快把他的耳朵给吼聋了。
最后让母老虎安静下来的是外表看似娃娃,智慧却过于常狗的小柴犬米浆。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愚蠢的人类拿着愚蠢的东西露出愚蠢的表情,那东西一直发出牠没听过的声音,牠听不清楚所以很好,就跟着王母说话的节奏吠了几声。
为母则强,转职为人母后所有属性数值都会自动提升到一百至五百不等,王母得天独厚,听力提升了三百多,加上儿子那边很安静,于是她灵敏地听见了细细尖尖软软的吠叫声,「小青,什么声音?」她相信谅她儿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时间学狗叫卖萌。
接了王母丢过来的问题,王柏青看看迈着不长不短的腿,努力攀着一旁的东西想要爬到前面来的米浆,答道:「妈,我不是有说先前我在宠物店有看到三隻被关在那里的小狗吗?」他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交代了,「所以我看牠一隻小狗很可怜,就想说带回家……」
王母娘娘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别说现在还有更令她感兴趣的小东西在,她一改几分鐘前恨不得把儿子吊起来鞭数十,驱之别院的愤怒,翻脸比翻书还快,语重心长道:「你都快到家了,就小心一点,早点回来,妈跟爸在家里等你,知道了吗?」
母亲的温情喊话,王柏青有点感动有点想哭,所以他妈是不会想打腿他的断了对吧?他没笨到拿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忙顺着他妈的话,母子俩又讲了一会儿电话,准备掛电话时,他就不经意地提一句他妈怎么会想到用定位看他在哪。
王母倒也坦然地说她跟他爸发现他们儿子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跟他们报平安是差不多半小时前的事,恰巧那时隔壁家的尧尧说下午会带队出门一趟,问他们夫妻俩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从外面带回家的东西,王母才把这事告诉姜梓尧,于是姜梓尧就用自己的手机里的功能确认王柏青的位置,一看不得了,居然快到家了。
「对了对了,尧尧知道你快到家之后就走了,你们大概会在路上碰到吧!」王母道。
王柏青觉得有点不平衡,「妈,尧尧比我小欸,为什么他出门就没事,我回家你还要骂我?」柏青委屈,所以柏青说了。
「人家尧尧有办法一次清掉一大过的拍咪呀,你有办法吗?」王母中气十足地问。
「我也可以啊……」王柏青又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为什么他妈对隔壁老姜家的孩子比较好。
做妈的总是爱把自家孩子拿来跟别人家的孩子比,但再怎么比,王母也懂得拿捏自己的分寸,不会把自己孩子的自尊给比没了,她好声好气地安慰了自己儿子几句,「不过就算你没尧尧厉害也不简单,都快到家了不是?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待太久,外面太危险了。」
王柏青脆弱的心灵总算感受到一丝来自母亲的温暖。
「早点回来啊!把小狗带给我看看。」王母补尾刀的技术也是一等一的好。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吐不出来,王柏青回忆他有没有跟他妈提过他还带了个人一块儿回家?啊,算了,不管他带了什么人都比不上那隻毛茸茸的小狗。
终于结束了这通让手机发热发烫的通话,翻滚的米浆经歷了十次失败,总算以一己之力爬到前头,但牠已经忘了这么做的目的,抬头看看王柏青之后,又往后跳回后面,至少那里有闻起来好吃的东西跟牠真的吃得到的饲料。
被狗拋弃的王柏青只能接回凉掉的那碗麵,温度对他这猫舌头来说刚刚好,稀哩呼嚕地开始吃。
看着王柏青那样子,温建勛没问电话里王母说了什么,默默吃完自己那碗麵,也帮米浆添了湿食搅拌几下泡软乾饲料,小狗满足地吃饭,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毛茸茸手感极佳的小脑袋。
等到王柏青吃完,温建勛才又爬回前面的驾驶座,王柏青吃空的碗只能暂时先搁在后面,等有机会再清洗。他擦擦嘴巴,问着重新发动车子的人:「不换我开吗?你已经开了一个早上了。」
「没关係,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休旅车发动后,他们继续沿着这条路走。
大半年没回来,这一带的景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一进入市区后,王柏青的脑海里已经勾勒出这附近的地图,虽然方向盘不在他手里,路却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闹区的惨况总是无与伦比的壮烈,他们其实离真正的闹区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但从那里蔓延出来的血跡,乾涸了不知道多久仍然令人触目惊心,光是看街上的情况就知道前面会有多凄惨。温建勛在王柏青的指挥下换了另一条路,也没比刚才那条路好到哪儿去,就算窗户紧闭,空调还是将外面那股味道带了进来。
王柏青面色凝重,相较于工作的异地,这里终究是他的故乡,也许那些不成人样的尸体之中会有哪个他曾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的亲戚、朋友、邻居,甚至是幼稚园到大学同学。
「目前最多人支持的说法是在223灾情才开始爆发,可是真的爆发的时间也许是在更早,毕竟要有人活着,消息才有办法传开。」温建勛沉着声音开口。
之所以认定在223,那是因为那间医院急诊室的监视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在网路上流传开来,那是目前为止已知发生时间最早的一场灾难。然而刚才闹区的景象却告诉他们,一切很有可能早在222悄然发生,却如同温建勛所说的,没有人活下来,就相当于没有消息。
王柏青沉默了很久,休旅车仍在行进当中,他却猛地要求温建勛停车。
温建勛先是迟疑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暂时没看到任何显着的危机,他才踩下煞车打开中控锁,王柏青二话不说地拉开安全带跳下车,后头的米浆汪汪叫了几声,向来听到米浆一叫就会捧着融化的心过去看情况的王柏青没回头,车门被「砰」一声关上,温建勛毫不犹豫地跟着下车,只见到王柏青身后已经是一整片的火焰。
温暖却不强烈的火焰,如同雪球一般炸裂、分散,轻飘飘地落在每一具残骸上,如同他们曾见过的那般,落在尸体上的火花犹如曇花一现,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