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与府尹交待了几句便转过身,目光穿过层层的雨帘看她,侍剑取了伞递给江寄月,江寄月撑起向荀引鹤走了去,等她走到跟前,荀引鹤才对府尹道:“我在此的事已经完毕,先走了。”
府尹忙再三感谢。
荀引鹤没让他送,这样江寄月才能上马车,不用跟着淋雨。
江寄月坐在车里掸着身上的雨珠时,荀引鹤打帘进来,他落后的那几步,江寄月是听他在吩咐准备姜汤。
因此江寄月道:“我不喝姜汤。”
荀引鹤道:“不喝姜汤就含姜片。”
江寄月连连拒绝:“那更恐怖了。”
荀引鹤到这时候,总像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他道:“姜片怯寒,淋过雨后喝一碗,才不至于让寒气侵体。”
江寄月道:“不了,我还年轻,还扛得住寒气。”
荀引鹤道:“年轻时任性,老来遭罪,你不要喝,我便喂你喝。”
江寄月听了却没觉得怎样,她打小不爱吃药,为了逃顿药,她能跑大半个香积山,江左杨都拿她没办法,荀引鹤就更构不成威胁了,什么叫喂她喝,她嘴巴不张,荀引鹤能耐她何。
江寄月便毫无负担地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问起更关心的事来:“你与许进谈了什么谈了那么久,他出来后感觉如释重负。”
荀引鹤看出了江寄月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顿了下,也若无其事地先回答着江寄月的问题:“我让许进先看了两位管家吐出的供词。”
江寄月道:“只有供词,他不会承认的对不对?”
荀引鹤道:“当然不承认,但我和他说,这其中好多桩罪和林欢交待的都可以对上,林欢年纪大了,享了一辈子的福,身体娇贵得很,一套刑具才用了两个都交待了,你们许家这些东西,再多用些刑具,他管饱还能再吐出点。”
江寄月道:“你这样当着他的面威胁他,也不怕他逼急了报复你吗?何况你没有威胁他的理由啊,直接把他抓起来就好了,不需要和他多费口舌的。”
荀引鹤道:“不,恰恰相反,我没想过抓他。许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人心不齐,许进只是个刑部侍郎,还是被徐纶这种清流压一头的侍郎,他家很多人对他并不服气,杀徐纶这个蠢主意是许家绕过他出的。”
江寄月“啊”了声,道:“这不是自作聪明吗?”
荀引鹤道:“是啊,许进来找我,也是没了法子,他一方面害怕我审出更多的事,另一方面也想壁虎断尾。”
江寄月一时没了言语,荀引鹤先前说世家日薄西山,其实江寄月没什么概念的,世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寄月没法感受到这些,但如今听了她却不这样想了,许家得多不团结,才能在这样看重宗法的时代让人想大‘义’灭亲,而往往这样的大家族,外面杀是难杀死的,都是先从里面开始烂掉。
许家在走下坡路了。
荀引鹤道:“我同意了,没什么好不同意的,这原本就是我的想法。”
世家再不行,也有余威,倒是他接连屠掉许、林两家,只会引起别家的不满,都说孤拳难抵百手,荀引鹤没必要把自己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上去,何况也没必要完全把世家杀死。
对付世家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拆解,孤立掉他们的力量,然后让清流取他们而代之。
这是他总结陶都景的失败经验得出的结论,荀引鹤深以为然,毕竟???世家不是没脑子的人,昏了头能给自己搞出灭族重罪的也只有林欢这种自大狂妄的人,太少了,荀引鹤不能总盼着对方犯错。
荀引鹤道:“如此一来,许家嫡系实力削弱,许进为了保持许家的地位,他除了向我投诚外别无他法。”
向荀引鹤投诚,就是向文帝投诚,世家之后会知道,许家给他们带了个多好的头。
江寄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又笑起来:“你之前还不情愿与我讲这些,今天倒是自觉得很。”
荀引鹤勾着手指在她鼻尖刮了刮,道:“答应过你的事,我不能食言。”
江寄月有点受不住荀引鹤似的,捂住鼻子后才道:“哦,原来你在跟范廉学习。”
荀引鹤道:“不是昨夜的事,是之前的事,还记得吗?我说了,你会比周昭昭幸福的,所以不必羡慕她。”
江寄月迟钝地眨了眨眼,她当然记得荀引鹤这话,还因为觉得他话说得太满而在心里嘲讽过他,却原来虽则语气随意,但心并不随意,荀引鹤是一直把这话记挂在心上,没把它当作没有意义的哄骗之语。
江寄月心里涌起了些异样的感觉,她放下手,低头看着衣料的纹路,大抵是不愿荀引鹤能看到她脸上的情。
等回了家,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大了,路面上有了积水,侍刀打着伞给荀引鹤撑着,侍剑也撑了把候着江寄月,荀引鹤踩在积水中,把江寄月扶出马车。
江寄月为难地看了眼积水,便听荀引鹤道:“我抱你就好。”
江寄月道:“哪有这样麻烦。”一点积水而已,她在香积山时连溪水都淌,根本不在乎这么点水,何况她穿的是小厮服,根本不需要在意脏了湿了的问题。
“抱自家姑娘,高兴都来不及,算什么麻烦。”荀引鹤不由分说把江寄月抱了起来,江月轻轻一声惊呼,双臂迅速地搂住了荀引鹤的脖子。
荀引鹤却嫌不够:“搂得再紧点,伞不够大,你容易淋到雨。”
江寄月小声抱怨:“伞不够大就换把大的,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荀引鹤深深看她眼,总觉得她对占便宜并没有很深刻的认识。
荀引鹤抱着江寄月,让她脚不沾地地回了屋,等到了屋,看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姜片,江寄月才觉得大事不妙,可此时再想跑已经难了,她人在荀引鹤的怀里,根本没有自由。
江寄月觉得荀引鹤这人心机真的太深了,说他:“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荀引鹤叹气:“只是想让你保重身体健康为何便这样艰难,还要被你怀疑我城府深。”
江寄月道:“这是事实。”
荀引鹤道:“好,我承认这是事实,你又能怎样。”
他把江寄月扣在怀里坐了下来,明显是做了准备不让她跑,江寄月只能用手心贴住嘴,含糊道:“我不张嘴,你能怎么办。”
荀引鹤深深望着她,眼有些意味不明:“你确定要如此吗?”
江寄月觉得那目光目光深不可测,有些迟疑,然而只是迟疑了这样会儿,荀引鹤便吻住了她的手背,触感柔软湿润,江寄月惊得挣开了手,可那不同寻常的触感仍旧如影随形。
江寄月红了脸:“你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