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不在,被周誉以产妇需要修养的名义送回屋内。堂内气氛凝重,上首的周誉闭目不发话,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此时,阿季带了一行人,拖着丹雅的贴身婢女等人过来,拖过来的人血淋淋,看着是受过刑了。
人来,周誉放下手里茶盏。杯底碰桌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让众人后背一紧。
“郡王府热闹,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霖郡王的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他跪地叩首道:“陛下…陛下都是内子糊涂…臣…臣…”
他越紧张越说不出话,绞尽脑汁时,丹雅突然闯入,扑倒在地叩首。
“陛下!陛下明鉴!臣妾并非…并非偷梁换柱,只是…只是听信了江湖术士之言,说生产时有金童守着,能保臣妾一举得男,是臣妾糊涂!混淆郡王血脉这种事臣妾万不敢做!!”
她说着就以头抢地,将额头都磕出血来。
周誉道:“你的意思,是皇后看错了,冤枉你?”
丹雅忙否认道:“不不不…当时情境,谁都会误会!怎会是娘娘的错!若不是娘娘,我儿已被贼人害了!”
周誉沉吟道:“如此说来,人贩子杀了,孩子也已寻回,倒是朕多此一举。那男孩是谁家的?”
他这样问,丹雅就一时答不上来,愣道:“是…是外人带来,臣妾也不知…”
周誉打断道:“迎子金童如此重要,从哪来是何人带来,你一概不知?绘兰,你说。”
绘兰抖如筛糠,那男婴父母早已处理,如今哪能这么快编个来处。她支支吾吾,周誉也不准备给她多少时间编造,冷笑了声道。
“在其位不思其职,你主子要你何用?拖下去打死。”
本以为要受一场审问,没想到皇帝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处置,绘兰恐惧之下连连磕头求饶,生死关头,她脱口而出:“陛下!!那孩子没有父母!那孩子是!!”
“绘兰!!”
秘密将要出口,丹雅猛地扑过去拖抱住绘兰:“陛下!绘兰与妾自小一起长大,一切都是妾听信谗言的罪过!她不知道的!!她还有父母亲人要供养!求陛下饶她一命!”
她情真意切痛苦万分,周誉却不为所动,抬手让人堵嘴拖出去。
外头很快响起狠厉的杖打声,隐约间还有骨头被打断的动静。堂内的寒意如同冰窟,周誉看着都统领道:“都卿倒是尽职尽责,左右不过一个时辰。西地府兵训练有速,侯爷,你该学学。”
静坐的温廷泽立刻接话:“陛下教训的是,臣该和都统领讨教讨教。”
都统领连忙借坡下驴:“臣惶恐!让贼人带走郡主是臣失职!”
他谦卑,周誉却当真:“知道就好。行了,深更半夜闹这么一场,把孩子带过来,让王妃抱回去。”
皇帝不再追究?丹雅有些不敢置信。她被丈夫扶起来,两位乳娘抱着婴儿上前,周誉道:“金童引子,有意思,朕与皇后还未生育,抱过来让朕看看。”
乳娘遵旨,抱过去让周誉看,周誉掀开两个襁褓,看过之后疑问道。
“哪个是世子?”
世子?丹雅惊讶,又听皇帝道:“你们自己认吧。”
乳娘退后两步,把孩子给霖郡王和丹雅,丹雅着急忙慌过去,掀开襁褓,这两个孩子竟然都是男婴。
她脑中一阵轰鸣,难道她生的…本就是世子?那若是都统领听自己的命令摔死一个…
这两个孩子都是刚刚出生,实在太像,她此时哪里能分辨,只听周誉催促道:“王妃认不得自己的孩子?”
丹雅的一生,从未像今日这样慌乱,连丈夫也带着疑问道:“雅儿?哪个是世子?你要金童就金童,怎么这襁褓也一模一样?”
因为要万无一失,所以一模一样,丹雅让自己冷静,她仔细看过两个孩子,终于选定一个,准备抱过去,此时灵今却道:“王妃,是他吗?”
皇后笑容和善:“别看错了。”
丹雅开始怀疑手里的孩子,她知道皇后清楚绘青一事,必定时时要找自己的霉头,她这么说是何意?是提醒自己,还是误导自己?她怎会提醒自己?!难道另一个才……
丹雅下意识收手,可脑中的念头又在叫嚣。
不对!她知道自己谨慎,故意出声让自己换个孩子…一定是这样!她不安好心的!怎么办?怎么办?!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管选哪一个,她今后都要活在闲言碎语里!
丹雅心中恨起来。明明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明明世子已经降生,都是她多管闲事!不对,莫非还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对了,那个女人在金谷,皇后也是低贱出生,二人惺惺相惜了?当初送我那些东西!今日就要赶尽杀绝!
脑中千丝万缕时,灵今有催促道:“王妃?认出来了吗?”
丹雅眼里带了一丝决绝,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婴,撑起笑道:“是这个,夫君您看,他长得多像你?是我的孩子!陛下,娘娘,妾叩谢陛下娘娘救命大恩!”
灵今和周誉对望一眼,周誉道:“认回来便好,那另一个?”
“陛下。”正当周誉要处置另一个男婴时,族中一老者突然道:“此子保佑世子顺利降生,又从贼人手里逃脱,是富贵之相。既然不知来由,不如由郡王府收养,陪着世子长大。”
他说完,深深看了眼丹雅。这些老头历经风波,闹起来时就想清楚了大概,在他们眼里,血脉万万不可混淆。眼下分辨不出,就只能等着二子长大在做判断。
周誉不置可否。众人以为尘埃落定,池方却在堂外禀报,称绘兰招了。
丹雅大惊失色,眼见池方呈上供状,她先一步上前抢过供状撕碎!此举太过突兀,怎能不生疑问,霖郡王愣在原地道:“雅儿…你…你做什么?”
今日意外太多,丹雅一时失了冷静,此时才知露出马脚。惊魂未定之下辩解道:“我…我其实……”
只是犹豫片刻,她又跪地道:“臣妾其实对绘兰不好…孕中急躁,不少打骂她,这丫头怕是生了报复的心,妾怕她诬陷我孩儿不是郡王府血脉,您知道的!自古言论最是害人!”
池方在一旁淡淡道:“郡王妃,绘兰没有说世子的问题。”
丹雅哭声顿止,池方继续道:“她一直在维护王妃。”
灵今道:“是吗?快说说。”
池方道:“回娘娘,方才受刑时,绘兰一口一句王妃是为了孩子好。末将不忍心,想给她一个机会说清楚,好求陛下恩典。
“她便说,娘娘孕期时常惊梦,梦见有一青衣绝色女子要投您腹中,再世为人,报答郡王爷。连着数日梦见却看不清面貌,只是自从做了那个梦,您就吃不好睡不好,郡王爷,可有此事?”
霖郡王这一年留宿新纳的妾室房内居多,哪里会留心这许多。只是孕中不适是常事,他呆愣点头道:“雅儿确实…时常梦醒。”
池方道:“再后来,您就担忧那梦是真的。又说那女子妖艳,怎能做自己女儿。才想出金童引子一说,希望生个世子,绝了那妖女的念想。”
丹雅苦笑道:“此等鬼怪事…将军怎么…”
话未说完,身旁丈夫却问了一句:“那女子是何模样?”
问过才知此话不妥,悻悻看了眼丹雅。
“末将不知,要问郡王妃。”
丹雅抬眼看了池方一眼,否认道:“我从未梦到过什么女人,是绘兰熬不住刑胡言乱语!”
“本宫方才就在想,绘兰?”灵今此时沉吟道:“好熟悉的名字。”
她看着丹雅道:“这名字有何含义吗?”
终于,图穷匕见。
丹雅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即便自己躲过去,他们也会从绘兰等人口中挖出当年真相,一步一步逼死自己。
她凭什么死?世子已经在手,后半生的无上荣光就在眼前!无论如何要熬过去!绝不能死!
丹雅突然笑了,抬手指着灵今道:“娘娘心知肚明吧?何必来问?您当年入过金谷!您也被那个女人骗了!!”
她撕心裂肺喊出口,大逆不道的话举座皆惊。纷纷看向皇帝,周誉抬眼道:“掌嘴。”
灵梓上前,狠狠抽了丹雅两巴掌。周誉理了理袖口道:“皇后也是你能编排,月子之后,郡王妃罚杖四十。”
他问道:“什么金谷?哪个女人?”
丹雅两颊通红,跪地颤抖。霖郡王抖的比她更夸张,丝毫没有回护之意,颤声道:“是…是绘……”
这名字像是踩了丹雅尾巴,她大声道:“闭嘴!闭嘴!!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不要再提那个脏女人!!你为什么总是忘不了?!啊?!她能给你带来什么?!你有今日还不是靠我!蠢货!
“你让我穿她的衣服还不够?你知道我每晚都梦到她要害我害我孩子吗?!你是不是把她那些东西放在我屋里?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总是缠着我?是她和人苟且!是她害死你的孩子!你在想什么?嗯?你和外头的人一样!以为都是我做的是不是?!!”
霖郡王呆呆看着疯癫的郡王妃,避开目光喃喃道:“我又没说什么,那么激动做什么?”
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就这一句话?丹雅身体晃了晃,她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她苦心经营多年到底为何?
王府众人惶恐跪地,称王妃受了刺激犯疯病,当不得真,言词间好像是灵今逼疯了她一般。
而丹雅笑着站起来。走出大堂,见到跪在角落,未被处死的绘兰。她不知这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丫头说了多少东西出来,一时恨从心头起,抢过一旁的佩刀。
刀落血溅,丹雅嘴里骂着叫你诬陷世子的话。
她模样太疯,若周誉杀她,反而惹人说皇后逼死王妃。
但就如丹雅自己所说,流言害人。绘青也是被流言杀,她既要活着,不如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廷杖没有因为她的疯癫免除,郡王也受其连累圈禁府内反省。
两月之后,坊间开始传世子并非郡王亲生,那金童才是。又说郡王妃根本没生子,那是前郡王妃带来的鬼胎。
又一月,郡王妃梦中惊厥,醒来后不慎落水溺亡。
帝后已至江南,江南繁华富饶,皇帝暂居此地。朝政也摆在行宫,只是往日勤政的周誉时常不来上朝。
后殿之内,灵今低低的呻吟带着抽泣。
“别了…主人上…上朝了……”
“不去。”
“怎么能…不去…”
“皇后越来越胆大包天,朕在此地还时时跑出去。”
“呜…你说让我随意玩的…”
“是吗?主人也在随意玩,你有意见吗?”
灵今怎敢有意见,呜咽着抱紧周誉。
“可惜…霖郡王死不了。”
周誉顿了顿,伸手啪一记抽在她屁股上。
“这种时候,你在想别的男人?”
灵今哭道:“随口一说嘛…”
周誉又扇了一巴掌,灵今皱着脸道:“主人…主人…疼……”
周誉抱着她坐起来,揉着灵今屁股道:“他是什么重要货色?急什么,朕先收拾了你!”
灵今躲也无处躲,臀上热辣,她心道:“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