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伤心欲绝又极尽克制的脸庞,自认体会过千百万种苦痛的我,感受到一把刀子,戳着我最软最致命的心窝。
我一路跟随着周清阳,观察他接连几日,沉默寡言、木訥的生活。他代替我的父母,安排我的后事,好似规律不会受干扰的机器人,欠缺人类应该具备的情绪。
日復一日,始终在灵堂陪伴着我。我的灵魂,则陪伴着他。
直到要出殯的那天,父母站在灵堂的最前端,哭红了一双眼。亲朋好友们纷纷前来慰问,要他们节哀。母亲垂着头,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不回。这不像是我所认识的小老太太,我家的老太太无论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能苦中作乐、笑脸迎人,彷彿不存在任何的悲伤。
可那天,老太太的悲伤源源不绝地溢出。从她的心到她的眼眶,纵使到后来流尽了眼泪,别人也会知道,她在哭、在流泪。颓唐着背脊,排斥任何人的劝慰。
父亲没有多话,从她的身后搂着她,做无声的支持。
抑或,也是支持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一个坚强五十多年的大男子汉,我最崇拜的父亲,侧眼望过去,竟发现他的身躯也有微僂的跡象。
他们从不叫我心肝、宝贝,因为我是个好强爱面子的少年。我却明白,我始终长在他们的心头上,是他们的心头肉。如今天人永隔,他们硬生生被命运剥夺了大半个活下去的支柱。
「叔叔、阿姨,不要哭了。」周清阳走到他们身边,虚虚搂着他们。
凭着这句话,爸妈像开啟了某个开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宣洩而下,放声痛哭,不断喊着我的名,要我回来。回到他们的身边,别这么快离开。
周清阳真有本事,要大家不哭,结果大家哭得更认真……连我,都流下难以克制的眼泪。
或许二十多年来的相处,自然而然產生的默契。周清阳猛然抬起头,看向我这方。
光线穿透于我们之间,周清阳依旧木着一张脸,无悲无喜。而我受到他眼的蛊惑,飘着灵魂至他的身前,伸手想要碰触他--
「砰!」
毫无阻碍飘移大半个月的我,猛然被一股怪力反弹,让我瞬间衝出了灵堂。四周不似一般的景致,是反覆播放着过往,如同跑马灯。
最终,画面停在我们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另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的灵魂导入一具温暖的躯体中。随即两眼昏黑,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中。